林舒呆呆坐在亡魂服務中心裡,手裡捧着老婆婆給她的水杯。
她渾身發冷,身子抑制不住地在發抖,杯中的水泛起小小的波紋。
李洛詩是她的大學舍友,從18歲到27歲,她們相伴走過九年,是彼此生命中最珍視的朋友。
大四那年,李洛詩進入一家房地産公司實習,畢業後轉正成為一名策劃專員。後來房地産行業不景氣,仿佛有一把刀懸在衆人頭頂,人人自危。
李洛詩怎麼也沒想到,那把刀砍下來的方式,竟然是讓她背鍋離職,沒有拿到任何賠償。
“去仲裁,”好朋友被無良老闆欺負,林舒都要氣死了,“讓他賠錢。”
可李洛詩深陷情緒中出不來,哭着說:“我自小被教育要善良、誠實、有責任心,可如今這些我被教育的美好品德卻成了别人拿捏我、欺負我的利器。”
“怎麼辦,”李洛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失業了。”
林舒扯了紙巾給她擦眼淚,安慰道:“沒關系的,失業沒那麼可怕。你想啊,其實我們人類跟小動物很像的,會順應季節和天氣變換做相應準備,比如過冬會準備厚衣服,下雨會找可以蔽體的東西,餓會吃東西。小動物也會有找不到果子的時候對不對?那今天就先吃着舊果子,等明天太陽升起,再去找新果子。”
林舒的好心态源于她有無條件支持她、永遠為她兜底的父母,但她忽略李洛詩沒有。
她不知道李洛詩回家後要面對震怒的母親,似乎失業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也是,明知女兒最寶貝家中的小貓,忘記關門令小貓009溜走,面對女兒的質問也隻是不以為然道:“一隻貓而已。”
到了這次,則是:“為什麼裁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兩個月後,盡管李洛詩投出了幾百封簡曆,最後也隻收到一個offer,是保險公司的客戶經理。說是客戶經理,實際上是電話銷售,每天按照公司給的電話名單,逐一打電話過去:“X先生/女士,我是安安保險公司的客戶經理小李,我們公司最近推出一款理财型産品,保本保收益……”
她每天像個機器人重複着以上話術,直到有一天,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喂——”
李洛詩的聲音慢了半拍,但還是按照話術說下去:“奶奶,我是安安保險公司的客戶經理小李,我們公司最近推出一款理财型産品,保本保收益,您有興趣了解下嗎?”
“理财型産品保本保收益啊,”老人說話不快,但咬字清晰,“是真的嗎?”
這是一個很正常的問題,他們在工作中時常會遇到,也會有對應的話術應付。李洛詩的下唇抽動着,艱難地咽了兩次唾沫,還是沒能将背得滾瓜爛熟的話術說出。
“啪”一聲,她把電話挂了。
“是我高中的班主任,她一說話我就聽出來了。”電話裡,她哭着對林舒說,“如果她知道當年班級第一的學生現在的工作是打推銷電話,會不會很失望啊?”
彼時林舒正蹲在客戶公司樓下改方案,來往人多嘈雜,遮蓋了李洛詩的哭聲。她用左肩夾着手機,手上正打字不敢停:“打推銷電話怎麼了?你靠自己雙手掙錢吃飯,老師會很欣慰的。”
林舒現在才意識到,李洛詩大概是早就生病了。她的駝峰上被壓了好多捆稻草,而這件事成為壓倒她的最後一根。
她給她的關心還是太少了。
林舒填好表格,說話有氣無力:“我不許願,也不做非洲行軍蟻,我要再來一次。”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見她滿臉淚痕,臉色蒼白如紙,不忍:“你要再休息一下嗎?”
“不,我要回去救她。”
“好。”老婆婆指着左邊的門,“麻煩你從這扇門出去,迎接你的新生。”
……
林舒第三次從床上醒來,印滿小貓圖案的被子讓她有些恍惚,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2015年9月14日16:30。
她回到了大一!
她迅速掀開被子,順着床邊的樓梯往下爬。
床對面的女生正在看電視劇,聽到聲響回過頭:“林舒,你醒啦?”
她留着齊肩的中長發,臉蛋圓圓,眼睛大大,一臉稚氣未脫,笑起來燦若繁花。
“李洛詩!”林舒情難自已,一把抱住她,抱住18歲的李洛詩,如同抱住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你,你怎麼啦?”李洛詩被勒得差點喘不過氣,面對隻認識一個星期的舍友突如其來的熱情,她有點受寵若驚。
林舒松開她:“你現在有事要做嗎?”
“沒有。”李洛詩搖頭。
“走,我請你吃炸雞。”林舒拉起李洛詩的手。
“現在?”
“就現在。”
林舒點了兩份炸雞,推到李洛詩面前,後者疑惑地看着她,見她雙手托腮,一臉期待地看着自己,眼睛仿佛在說“快吃吧,炸雞很好吃的”,心中難免一動,掰開雞腿遞給林舒。
好友的遺言尚在耳畔,現在她正好好地坐在面前,向自己遞來一隻雞腿。林舒心中一片感慨,将雞腿推回她面前:“快趁熱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洛詩她看了林舒一眼,又看了眼手中的炸雞腿,最終還是被珍視的喜悅戰勝疑惑,張嘴咬了一大口。
吃完炸雞,李洛詩作為班長要去開會,林舒在校園裡獨自散步。
第一世她在2024年12月19日23:50被刺身亡,不知道兇手是誰。到了亡魂服務中心,許願下輩子做富婆,許願失敗,因為不想當非洲行軍蟻而選擇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