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時,窗簾還沒透出亮光。
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她起床氣可厲害了,一下子坐起來,“這門都沒關,你敲什麼敲?”
因為陳彥森睡在走廊,所以這兩晚睡覺她都沒關門。
陳彥森站在門口沒進來,但聲音倒是清晰地送進來:“這麼有精氣神罵我,看來已經醒了。”
林舒怒火中燒:“你敲這麼大聲,我能不醒嗎?!”
陳彥森又敲了兩下,說:“醒了就快點起來練八段錦了,太陽馬上要升起來了。”
都被吵醒了,林舒隻好起床去洗漱。她真的困啊,刷牙的時候覺得靈魂在遊離,八段錦音樂響起的時候甚至覺得有催眠效果。
這麼美好的早晨不應該在床上睡覺嗎?怎麼就在這練這奇怪的東西呢?
一旁的陳彥森看到她眼睛都沒睜開,敲了下她的腦袋,“林舒,開始了。”
“哦。”林舒勉強睜開眼。
“健身氣功八段錦,預備式,左腳開步,與肩同寬;屈膝下蹲,掌抱腹前;中正安舒,呼吸自然;心神甯靜,意守丹田。”
奇怪的是,她跟着視頻口令做動作,一呼一吸慢慢調節氣息,竟驚奇地發現自己不困了。
“第一式,兩手托天理三焦,上托、下落;上托、下落;上托、下落;上托、下落;上托、下落;上托。”
林舒是那種要麼不做,要做就要盡力做最好的性格。她全神貫注盯着視頻中老師的每一個動作,争取跟上并做到位。
大約十二分鐘後,一套八段錦打完,林舒感覺到手心發熱,整個人特别舒暢,她驚喜地看向陳彥森:“我覺得好舒服啊。”
陳彥森見她進入狀态,便開啟嚴厲模式:“你的第二式做得不夠标準,左腳開步的時候,左手在外面右手在裡面,開弓的時候記住右手一定要發力,不是這麼軟塌塌的。還有第五式搖頭擺尾,你的頭一定要擺起來,不能光身子動。”
林舒跟着他練習了幾個比較難掌握的動作後,又跟着視頻音樂練了一次,這次比第一次有更明顯的感覺,背部有薄薄的細汗,手心發紅發燙,人也更精神爽利了。
陳彥森說:“以後你就早起個十五分鐘,在七點到九點這段時間練,對脾胃好。”
如果這話是在練之前聽的,林舒一定嗤之以鼻并抛諸腦後,但現在她嘗過練習的滋味,知曉其真的能帶來益處,便聽話地點點頭:“知道了,陳老師。”
這一世想要做的事情這麼多,可不得把身體養好了?
練完八段錦後,林舒吃了早餐,開始無所事事在屋裡閑逛。昨天做蛋糕失敗了,她今天可不想再嘗試了,那今天幹點什麼好呢?
“陳彥森,”她閑得發慌,“我無聊。”
陳彥森看起來并不無聊,他拿着一份不知道什麼年份的報紙,拿起桌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一起看報啊。”
“我……”林舒一下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本來就已經是27歲的人了,現在練八段錦就算了,要真過上喝茶看報的生活,這心理年齡不得噌噌噌繼續上漲啊?
不行,她還想好好享受20歲女孩該有的生活和心态呢。
她說不上話來,賭氣地甩了甩手,不小心勾到一塊白布,将布扯了下來。就這樣,一架鋼琴随着白布徐徐降下出現在她面前,像一個仙子。
之前一直沒留意到,原來客廳裡一直擺着一架鋼琴。
她看陳彥森的反應,似乎他也有些驚訝。不過想來也是,他很久沒來這裡,應該也不太記得這屋子裡有什麼東西了。
陳彥森站起來走到鋼琴前,按下一個音,突然說:“林舒,我教你彈鋼琴吧。”
“啊?”
陳彥森說:“支教的時候,你說想學鋼琴但最後沒學成。現在,我教你。”
一直以來想要觸碰但無法觸碰的東西就近在眼前,林舒卻退縮了:“算了,我現在學已經太遲了。”
“不遲,”陳彥森拉着她的手腕引到鋼琴前,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坐下,“隻要想學,任何時候都不遲。”
他拿出一張白紙,寫了幾個五線譜符号,說:“你先記這些最基礎的,這是全音符,二分音符,四分音符……”
“八分音符。”林舒搶答。
“你會看音符?”陳彥森一怔。
“就會一點點,以前音樂課學的。”
一般是小學老師會教音符,這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要麼她就是記性好,學了就能記住,要麼她就是在課後用功自學過。
陳彥森猜測,她應該是後者。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畫了五根線,在第二和第三根線之間畫了一個圓圈,問道:“這是什麼?”
林舒:“do。”
他又在第五根線上方畫了一個圓圈,該圓圈與線相貼:“這個呢?”
“si。”
他放下紙張,指着琴鍵問:“哪個是中央C?”
林舒的指尖沒有遲疑,準确無誤地按下。
到這裡,陳彥森幾乎就能确定,她是有一定基礎的。
林舒确實是有一定基礎的。
小時候,她跟同學們一起逛超市,她們都去玩芭比娃娃或者看零食,隻有她停在電子琴前面,眼前浮現出一個女孩在舞台上彈鋼琴的畫面,她的十指在琴鍵上飛舞,一束光打在她身上,像叢林的小精靈一般。
那天回家,她跟媽媽說想學鋼琴,丁敏便帶她去琴行咨詢,得知一節45分鐘的課要100元,如果以後練得好想買鋼琴的話,鋼琴普遍要好幾萬。
那是2005年,100元是林不帆辛勤工作一天的薪酬。不用等丁敏開口,林舒自己懂事地說:“媽媽,我不學了。”
丁敏既心疼又愧疚,去超市将林舒平時喜歡試彈的電子琴買了回來。林舒還很清楚記得價格:119元。
她深知爸爸掙錢不易,也知道媽媽已在經濟允許範圍内将最好的給她,因此格外珍惜這台電子琴。她利用周末時間自學基礎知識,硬是把五線譜記了下來,也能夠彈一些簡單的曲子。
陳彥森下載一份琴譜到平闆上,将平闆架好:“你試試彈這首曲子。”
這是紅皮拜厄第五條,是非常基礎的入門練習曲子,林舒小時候練得很熟。但現在已經很久沒碰琴了,她将手指放在琴鍵上,遲遲沒有按下。
陳彥森看出她的遲疑,寬慰道:“我隻是想了解下你的情況,别有壓力。”
林舒點點頭,指尖輕動。奇怪的是,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如何彈琴,但當指尖與白色琴鍵相觸,過往習得的知識和技巧在頃刻間自然湧現,一股神奇的力量牽引着她往下彈。
一曲終了,陳彥森說:“我看你是有意識控制手腕的,但還是有輕微折指、掌關節塌陷的情況。”
林舒:“對,這個我練了很久,一松懈就會忘記,很難保持習慣。”
“像握着一個網球一樣,”陳彥森伸指做示範,“像這樣。”
林舒學着他的手型試彈了一下,誠實地反饋:“沒太有感覺。”
“那——”陳彥森四周看看家裡沒有球類,便握拳放在她擡起的右手下方,“這樣呢?”
他的手很符合她想象中彈鋼琴的人擁有的手,白皙纖長,彈奏時雙手像是會飛舞的叢間精靈一樣。此刻他握緊拳頭,因為就這麼搭在她的手掌下方,她能觸摸到凸起的青筋,感受到傳遞到掌心的溫熱感。
這是一個親近的動作,但她沒有覺得被冒犯到,她很難解釋是因為他太正直了,所有心思放在教學上,這樣的肢體接觸是在正常範圍内,還是因為一些别的原因,比如……其實她并不抗拒?
林舒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不動聲色地移開了手,盡量讓語氣平穩:“你這拳頭跟網球一點都不像,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