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餘嘉城,她自動開啟了自我保護機制,選擇性忘記有關他的事情。因此,對于第一世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她有點記不清了。
隻是依稀記得,那晚是這個琴房,有琴聲,走廊昏暗,她遇到餘嘉城。
雖然記憶模糊,但是她很肯定當時隻見到餘嘉城。
那陳彥森是怎麼回事?
林舒呆呆坐在地上,仰起頭看着從琴房走出來的陳彥森,失去思考能力。
夜裡溫度低,一陣冷風穿堂而過,兩個男生都感到寒意,唯獨坐在冰冷地闆上的女生似感知不到寒冷,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直勾勾地盯着陳彥森。
臉上明晃晃地刻着四個大字:難、以、置、信。
陳彥森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知道此刻必須得做點什麼。
他看了餘嘉城一眼,後者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良久,林舒愣是看都沒看一眼,他便隻好悻悻然收回手。
陳彥森歎了口氣,聲音很輕很輕,微不可聞。
他向女孩伸出手。
林舒感覺身體變得很輕很輕,整個人有向上的浮感,仿佛下一秒,她就要離開地面,像氣球一樣慢慢飄起來。
這時,最信任、最喜歡的人突然朝自己伸出手,她像是見到救命稻草,毫不猶豫地擡手向前,想要抓緊。
在她的指尖即将觸碰到的前一刻,對方的手卻突然向後一撤,她抓空了,整個人向前撲了一下,手直直捶在地面上,手镯發出“哐當”一聲,在空蕩的走廊上格外刺耳。
也是這一聲響,她醒了過來。
她婉拒了餘嘉城再次想要扶起她的好意,搖搖晃晃站起身,沒有質問對方為何抽回手,一個人跌跌撞撞走回教室。
她急需确認一件事。
回到教室,林舒徑直走到祁相宜的座位,拿起桌面上的《2012年元旦晚會節目報名表》,快速浏覽,一目十行,最後停在最後一行:
高一(15)班陳彥森
暖場節目鋼琴演奏《花之舞》
紙張在微微抖動,不對,不是紙動,而是她的手在發抖。
她記起來,第一世的高一,因為她得了急性腸胃炎,林不帆送她去醫院看急診,所以她沒有參加元旦晚會。
正因如此,她根本不知道陳彥森會彈鋼琴,更不知道他參加了晚會的暖場節目。
也就是說,第一世在琴房裡彈《花之舞》的不是餘嘉城,而是陳彥森。隻是她遇見餘嘉城的時候琴聲剛好停下,讓她誤以為是餘嘉城在彈琴。
怪不得當時無論她怎麼軟磨硬泡,餘嘉城都說他不會彈鋼琴,也沒聽過什麼《花之舞》。她隻當他是敷衍她,沒想到,他是真的不會。
這個誤會,直接導緻兩人在第一世走向兩條平行的直線。
唯一一次打破定律的交彙,便是在失火的校車上,他奮力将她送出車外,而自己卻留在火場裡。
林舒确信自己雙腳踩在平地上,靈魂卻固執地認為是坐在颠簸的卡車上,胃開始翻騰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争先恐後地要湧出來。她俯下身,張開嘴,喉嚨發出古怪的聲音,她知道自己要嘔吐了,确實是要吐出點東西才會舒服一點。
但她吐出的隻有聲音。
也是,她今天心情不佳,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沒什麼可吐了。
但她仍舊保持着這個動作,一遍又一遍幹嘔着,眼淚自然湧出,滑到下巴,最後不知滴到何處。
餘熱從辦公室回來,走進教室就看到林舒定在窗邊,表現怪異,急忙走近,才發現她一臉淚痕。
“你怎麼了?”餘熱摸她的手,好冰。
“我有點不舒服,”林舒氣息很弱,“你可以幫我跟宋老師請假嗎?我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好好好,你安心休息。”餘熱連連應道,幫林舒收拾好書包,“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林舒背上書包。
她頭昏腦脹,隻得埋着頭,以此緩解頭暈帶來的不适,卻不小心撞到拐彎處的人。
“抱歉。”她低聲吐出兩個字,側身打算從那人身邊走過。
那人卻伸手攔住她的去路。
身體的不适占據了她整個腦袋,她已無力思考,大腦給到她的指令是前進,她便前進;而現在前路被擋,她便隻能停下來,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
她茫然地擡起頭,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數不清有多少次,她茫然的時候,擡頭就能看到這雙眼睛。
在江邊,她向他尋求幫助的時候;
在飯堂門前的社團攤位,因為餘嘉城的突然出現,她害怕得發抖的時候;
在谷山市市醫院,她給張綿綿交手術費,慌得卡都刷不上的時候;
在海蓮市,她縮在搖晃的牆體角落裡哭泣的時候;
在大學宿舍樓下,她自認災星,不想再給他帶去麻煩和危險的時候……
太多太多了。
從18歲到27歲,整整九年時間,她的愛早就深入骨髓。即便她瘋了、失憶了,她身上所有的細胞都會記得這雙眼睛。
“陳彥森,”聲音帶着哭腔,似是從谷底艱難傳上來,“是你嗎?”
是你嗎?是那個陪了我九年,喜歡了我九年,跟我一起經曆過許多的你嗎?
我從來不知道,全世界隻有自己記得會是這樣令人崩潰。
請不要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
你快回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