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霁呆呆地問:“非得有反派嗎?”
朱勝有些無奈,溫柔地勸說,“我們這是短劇,不是童話,你明白嗎?”
向霁低下了頭顱,“那,她的父母都是壞人,不支持她,她怎麼做生意?”
朱勝提議,“這時候可以引入金手指呀!你可以寫,女主受到了貴人的賞識,所以報複了狠心的父母,擺脫了不幸的原生家庭,創造了自己的事業。”
向霁瞠目結舌,有些難受,“這合理嗎?”
朱勝好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看着向霁,“合理是最不重要的。故事夠不夠精彩,能不能吸引觀衆,才是我們應該考慮的!”
向霁失落地點點頭,不太情願地說知道了。
朱勝見向霁像打蔫的薔薇一樣垂頭喪氣,有些不忍心,便說:“我知道你有理想,有情懷。但是工作是冷冰冰的,不需要溫度。你還是可以寫自己想寫的東西,甚至可以拿去投稿,但不要放在短劇裡。這并不是誰的錯,這隻是兩種不同的文學。說不定,有朝一日,你想寫的東西會比咱們的短劇還火呢?”
向霁知道這是天方夜譚,沒有一點兒指望。隻是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想:我要是遇到的是這樣的導師,明年就能畢業了!
她笑着說:“勝哥,謝謝你鼓勵我。我會加油的!”
朱勝喜她知情知趣,又指點了幾句。
向霁好似醍醐灌頂,隻将寫劇本當作有詳細架構的工作,而不是心向往之的極樂淨土。她又改了數日,終于寫出了朱勝口中“故事精彩”的劇本了。
隻是,尤總看過之後,極為不滿,對着向霁便是一頓好罵。
“你寫的女主角形象和沈嫣完全不一樣,又沒有男主角,秦遊也演不了。那你寫這個本子是給誰演啊?除了咱們自己公司,還有誰會看上你的本子?朱勝是怎麼帶得人,這樣的本子也給過了?你,去把他叫來!”
向霁本來将頭死死地低着,不想叫尤總看見她的眼淚。然而聽到尤總遷怒朱勝,她頓時慌了,胡亂擦了眼淚,忍住哭腔道:“是我自己沒寫好,跟他沒有關系。他也說叫我好好寫感情線,是我自作主張,覺得沒問題的。”
尤總怒目圓睜,嗤笑道:“我叫你去,你就去,哪來的這麼多話?随意糊弄,不聽指導,你當然有錯。你要是真的對自己有要求,就應該用心寫,而不是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我!但是朱勝通過你的本子,這就是他的失職,他也有錯。你别在這裡礙手礙腳,快去把他叫來!”
向霁内心惶恐不安,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她真的很害怕在朱勝面前丢臉,更害怕連累朱勝。一直以來,都是朱勝處處提點她,鼓勵她,贊美她。即便不能成為朱勝的榮光,她也不願意變成朱勝的污點。
情緒激蕩之際,向霁盯着尤總的皮鞋,甚至想跪下來給他磕一個,求他放過朱勝,有什麼怒氣沖着她一個人來就是了。本來就該一人做事一人當。
隻是尤總卻沒閑心理會向霁的敏感心思,他見向霁半天不動,徹底怒了,呵斥道:“在這裡裝什麼木頭?還不趕緊給我出去!真不知道人事是怎麼辦事的,把你給招進來了!”
向霁吓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了兩步,望着尤總的怒容,最終還是低頭彎腰出去了。
她不願意再連累更多的人了。
她走三步退兩步,眼裡溢出了許多淚珠,凄惶無助地盯着腳下的白色瓷磚。
許久,她深吸一口氣,伸手将眼淚又擦了,拍拍自己的臉頰,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她一點兒都不想讓别人看笑話,無論是以她個人的身份,還是以編輯組的身份。她鼓着勁,挺直腰闆越過了長長的工位,穿過忙碌的人群,看見了朱勝。
隻一眼,就讓她心痛難忍,眼前模糊一片,眼淚大朵大朵地往下掉。
原來,有一個新來的編劇正彎腰請教朱勝。朱勝臉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耐心地指着電腦娓娓道來。就如同往日指導她的文稿一樣,從容不迫、循循善誘。
望着這一幕熟悉的畫面,向霁的心突然碎了。
原來,他對誰都一樣好。
那些讓她受寵若驚的關愛,隻是朱勝自身的修養。
她一直都沉湎在自己的想象裡,顧影自憐。
意識到這一點,向霁手腳冰涼,許久喘不上氣來。
忽而,不知是誰路過時撞了她一下,她猛然從混沌中抽離出來,用雙手揉着眼睛,悄悄将眼淚擦了。
朱勝聽見動靜轉頭看過來。
向霁望着他一如往昔的眼神,突然生出一股勇氣,臉上挂着天真爛漫的笑容,隻說:“勝哥,尤總叫你。不好意思啊,我的本沒過。”
朱勝放下了手邊的工作,讓新編劇晚點再來。
“怎麼,哭鼻子啦?”
向霁聽見他的關懷,那些強裝出來的堅強險些就要坍塌了,她忍不住鼻頭一酸,就要淌淚。隻是,她忽而想到:這是他的禮貌,還是他真的關心我呢?
朱勝見她發呆,便說:“沒事的,你先回去看看你的本子。我去見尤總。”
向霁含着淚點頭。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工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