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閃爍,他所在的地方即為“真實”。
夢境也好現實也罷,都是體驗而已,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
其實,縮在牆角的這個求饒的男人,他的手指和潤山灌木叢中的藥草,它們是同一種東西啊。
“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的錢,我的全部,都給你、都給你了,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我在尋找一種藥草,它叫仙人草,就是你的手指,我一共需要十株。”
“你!瘋了…瘋子!你這麼做,會遭報應的!”
“我很正常,我隻是來采藥而已,不會有報應的。”
“不…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陳今浣左手握住剩下的五株仙人草,右手的鐮刀刃口對準了藥草的根莖交接處,往平行方向橫切了過去。頗有韌性的莖幹久斫不斷,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便加大右手的力度,左右來回移動刃口,總算是将它們分離拔起。
藥草的的切口滲出殷紅的汁液,十株仙人草已經集齊,少年将它們放入簍中,規劃起下山的路線。可是,剛才的響動似乎吸引來了一群野獸,它們将陳今浣團團圍住,舉起了手中的槍。
“野獸”們穿着統一的制服——衣冠禽獸可是個褒義詞,文官飛禽、武官走獸,能穿上印有禽獸的衣裳,都是些了不起的人。陳今浣細看才發現,那群野獸其實都是一個個站立的人,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荷槍實彈的武警吧?他隻是奉命采藥而已,用得着這麼大張旗鼓的麼?
“最後一次警告:速速釋放人質,放下武器舉手投降!”野獸朝他嘶吼着,手指放在了扳機上,蓄勢待發。
換作以往,陳今浣可能早就慌得不行了,那可是不長眼睛的子彈,以人類的肉身如何抵擋得了?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已經獲得了超越常人的力量——“在潤山遭遇野獸”和“在教會碰到警察”這兩件事,是同時存在的時間片段,它們重疊在了一起,才給陳今浣帶來了如此迷幻的感受。
時間在閃爍,他所認定的片段才是“真實”。
陳今浣閉着眼做了一個深呼吸,他試圖在腦中将兩個重合的事件分離開來。子彈他對付不了,但是換成區區幾隻野獸,他還不放在眼裡。
“準備射擊!”
雙目緊閉的少年猛地睜開眼,時間的流速在他眼裡變得很慢,他甚至能看見子彈飛行的軌迹。在他眼中,呼嘯而至的子彈變成了一隻隻張着血盆大口的豺狼,它們飛撲過來,毫無章法的攻擊被陳今浣輕松抵擋了下來。
他的軀體已經今非昔比,這具藥骸就像鋼鐵那般堅硬,野獸的牙齒根本傷不了他一根汗毛。那群豺狼反倒被他的拳頭打飛出去幾米遠,它們一聲嗚咽後便沒了聲息,青石闆鋪成的山道上血迹斑斑。
剩下的豺狼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屍體,夾起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這是野獸本能做出的正确選擇,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要比死亡還恐怖數萬倍。
陳今浣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背起藥簍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豺狼屍體所在的方位,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連忙回過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這才發現,那三具豺狼的屍體居然從山道轉移到了灌木叢中,劃拉着枝桠發出碎語般的響動。
它們就算沒有被一拳打死,也應該昏了過去,怎麼可能恢複得那麼快?
不……眼下的情況,更像是屍體被某種東西拖着移動。
鬼使神差般的,陳今浣跟了上去。拖拽屍體的那東西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勾引着他,始終讓狼屍處于他視野中一個固定的位置,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遙不可及。
太玄乎了,人視野中的物體是有近大遠小的法則的,而那三具屍體完全無視掉了這個法則——無論陳今浣加速還是減速,靠近還是遠離,它們的大小始終沒有變化。狼屍的影子,就像是直接投射到他的視網膜上一樣……不,或許某種力量已經跨越了光學規律,跳過了觀測,将這個誘餌塞進了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