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漿退去的山澗殘留着刺鼻的焦糊味,細碎的肉絮如同柳絮般粘在斷壁殘垣上。陳今浣站在淮胥的殘骸前,食指拇指撚起一撮暗金色的灰燼。他已用信賴之人的心血和淮胥的餘壽跟不知錢貨兩訖,獻出去的腦子完好無損地長了回來。
他的記憶不再殘缺,卻并無解脫的釋然。
玄潭真人用萬死回生術救治了被陳今浣穿胸的泠秋,全程都在觀戰的阿寶雖然不明白當前情況,卻也十分焦急地蹲坐在泠秋身旁。
“師弟......”泠秋擺手示意自己并無大礙,起身後虛弱地捂着胸口走近。他望着少年單薄的背影,恍惚間又看見五年前那隻啃噬屍骸的怪物。
“活下來了?真好呢。師兄。”他頭也不回地站在那兒,語氣如一潭死水般平靜。
泠秋停下腳步,心漏跳一拍。千言萬語早就被那隻穿膛而過的手擊碎,傷口雖已愈合,卻還在隐隐作痛。
李不墜倒是沒考慮太多,他用刀鞘撥開滿地狼藉,刀身上暗紅的經絡正緩緩褪去。确認風波平息後,他也走上前去,想向陳今浣問出心中囤積已久的疑問。
未至,他一腳踢到半截焦黑的葫蘆,葫蘆口突然噴出一股藍褐色的膿液,在地上凝成淮胥扭曲的面孔:“你不能...這是道爺的...道爺我的仙緣……逆徒…你不得好……”
話音未落,吳命輕的白靴已踏碎那張怪臉,他撿起被踢開的葫蘆,讓豗潰子将殘留的漿液盡數吞噬。“馮佑的屍身還在祖師殿躺着,這長明觀的人也是死的死散的散,閣下與在下的交易——”
“不。”
“還要在他們面前做戲嗎?已經沒必要了吧?”
“不……沒成,沒煉成。長生丹還沒煉成,你還不能——”
“我可不記得,交易的内容還有助你煉丹這一條。”飽餐一頓的豗潰子在吳命輕的指尖凝成利刃,鋒芒直指陳今浣咽喉,“在下等得有些倦了。”
泠秋欲言又止。他注意到師弟的左手始終緊攥着,指縫間漏出的不是血,而是細沙般的金屑——那是龍心石被強行煉化的痕迹。五年前的雨夜,淮胥将這種金屑摻在湯藥裡喂給垂死的冬兒,說是能續命。
“對于這位‘長生主’,你又了解他多少?他要用整個潤山的人來獻祭,你卻被蒙在鼓裡……”那老賊的聲音再次在腦海響起,他隻能對天怒吼,用破碎的長嘯來蓋過那糾纏不清的耳語。
嘶吼過後,喉頭腥甜。
“陳今浣……你到底…是誰?”
“師兄覺得呢?”
“别叫我師兄!每次…每次你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月華至今下落不明,徐巡屍骨未寒!”
“好可怕好可怕,不得了不得了。”陳今浣一臉雲淡風輕地轉過身,屈指彈開架在脖子上的利刃,豗潰子的霧氣竟如雪遇沸水般消融。他來到泠秋身旁,俯身将嘴唇貼近對方的耳垂低語:“其實,我是你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