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開門!阿兄這就開!”
一陣清涼。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沒有可怖的怪物襲來。泠秋隻感覺耳膜突然承受了某種壓力,像是深海的水壓直接作用在鼓膜上。松林消失了,月光消失了,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消失了。唯一能感知到的,是門後那片沒有顔色的虛無。
“嗵、嗵、嗵、嗵……”
又開始痛了。
“瘗官的氣息果然追到了這裡…退後三步,踩兌位。”吳命輕的聲音自高處傳來,白袍下擺垂落的霧氣結成八卦陣圖,用以抵禦幻覺的影響,“閣下的那位師兄入佹最為嚴重。人類的肉身離開心髒的供血,不久便會斃命。”
“少說風涼話,我自己都快被砍爛了!那個小兔崽子,半路殺出是想做甚?!”陳今浣看了一眼左胸插劍的泠秋,一個不留神就被李不墜砍下一隻胳膊。
泠秋的情況不容樂觀,他聽見自己的肋骨在劍鋒下發出瓷器開裂的脆響,疼痛卻像隔了層油紙般朦胧。“阿兄,再用力些呀。”他聽見冬兒的聲音裹着蜜糖般的甜膩,從胸腔的裂縫裡滲出來,形成一種超越理智的引誘。
危若累卵之際,孩童身型的佹道人再次現身,他的臉上換了一副嶄新的木制面具,不變的是那刺耳的笑聲:“嘻嘻~小爻都看清楚咯,白鬼,多謝啦!南山聖母繡花式,起——”
隻見他雙手一上一下朝天翻起,下方次指接觸手背,上方次指力探天穹,拇指彎折壓次指第二指節,中指反繞其後,指腹與拇指相對,食指按于中指指蓋,小指微勾。
訣成,孩童在歡笑中消失,潮濕的土壤上赫然陳放着一截未燃盡的燈芯。
瘗官的氣息漸漸褪去,林間的風也弱了下來。那截暗褐色的燈芯躺在地上,表面泛着油脂般的光澤,細看之下似有無數微小的面孔在油脂層下攢動。李不墜松開了追砍的對象,泠秋的劍還插在胸口,鮮血順着劍身的血槽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虹彩。
“祂……走了?”陳今浣的斷臂處鑽出細密的黑絲,正緩慢編織着新的血肉。他俯身拾起燈芯,來到泠秋身旁為其療傷。
“走了。端木爻前輩很是可靠。”吳命輕收起八卦陣,往山巅的方向望去,“阿霖還在等我,在下先行一步。交易之事,切莫失約。”
白影孑然離去,與月光融為一體,漸隐于林中。
此時此刻,李不墜脫力昏倒,插入泠秋胸膛的劍鋒仍在不停震顫。暗紅的血漬順着劍身蜿蜒而下,在土壤表層凝成細小的冰晶。陳今浣半跪在地,臉色并不比倒地的師兄好上多少。
“忍一忍。”他指尖輕觸劍柄,細小的觸須自袖口鑽出,沿着長劍的紋路攀援而上。那些細若發絲的黑色物質在接觸血漬時突然痙攣,發出紙張撕裂般的聲響。
真正該忍耐的或許是陳今浣,這一身正氣之人的心血,很是與之相克。“真不愧是為人正派的師兄,一腔熱血,燙得我嘴裡都要起水泡了。”
别叫我師兄——泠秋的喉結艱難滾動,卻無法發出聲音。他隐約嗅到了濃烈的檀香味,這味道與五年前淮胥丹房中的熏香如出一轍。劍身突然傳來灼燒感,那些細密的觸須開始滲入皮膚,像是要将某種禁忌的力量直接烙進骨髓。
“别動。”陳今浣的左手按住他肩頭,右手食指插進傷口。指尖的觸須在血肉間遊走,泠秋清晰地感受到有冰冷滑膩的東西正包裹住自己的心髒。當觸須觸碰到内嵌于心室的劍尖那一刹,整片黑松林突然陷入死寂。
風停了。
月光卻像是突然有了質量,重壓之下,他聽見遙遠的鐘聲自地底傳來。那不是寺廟的晨鐘,更像是某種龐大生物的心跳——又或許是自己的心跳。
這家夥在…強取劍魄!
劇痛令泠秋仰面倒下,後腦磕在裸露的樹根上。腐殖土的氣息湧入鼻腔,混着某種鐵鏽味的腥甜。昏迷之前,他的視網膜捕捉到了少年詭計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