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在雲層深處碾過時，陳今浣嗅到了金屬燃燒的鏽腥。他望着青磚上蜿蜒的血泊，恍然發現自己的倒影正以詭異的角度扭曲——頭顱向後折成直角，脊椎如蜈蚣般節節斷裂。他試圖眨眼确認幻覺，卻見倒影中的自己咧開嘴角，露出不屬于人類的尖牙。

“師兄……”他忽然輕聲喚道，聲音帶着某種異樣的愉悅，“你聽到誦經聲了嗎？”

泠秋的劍尖微微發顫。他當然聽見了，那些從雲層裂隙中滲出的呓語正沿着脊柱攀爬，将顱骨内壁刮出細密的抓痕。這不是尋常的誦經聲，更像是千萬根腐爛的指節在青銅器皿中摩擦，每個音節都在重新定義“語言”的概念。

判官案幾上的驚堂木爆裂，碎木屑在空中凝成細小的多面體。歐陽緊的銀甲護腕滲出靛青鏽斑，她驚恐地發現那些紋路正沿着血管向心髒蔓延，就像血醢校場時那樣。

“天猷陣！護住百姓！”女将強壓下心頭的恐懼，淩霄槍尖挑起符旗，十二名銀甲衛踏着罡步列陣。他們胸甲上的鐵片泛起青光，卻在觸及雲影的瞬間黯淡如蒙塵。

陣成的一刹，燦金的雲層撕裂開來，将衆人的目光割裂。在人們的視界裡，祖師殿的飛檐正逐漸虛化成某種生物的節肢，月台上的積雪化作扭動的蒼白蠕蟲。最可怕的是鎮妖司那些判官——他們的獬豸冠正在與頭骨融合，玉旒變成垂落的神經束，正在貪婪吮吸空氣中的恐懼。

“不……不對……”歐陽緊忽然扯開自己的護臂，皮膚上果然已經長滿了鱗片狀突起，“退！離開陣法範圍！”

警告來得太遲。平台邊緣的杖吏僵直站定，他驚恐地低頭看向自己膨脹的腹部，無數眼狀物正從毛孔中鑽出。随着一聲令人驚懼的撕裂聲，他的胸腔如花苞般綻開，暗金色黏液混雜着碎裂的内髒噴湧而出。

杖吏的屍骸軟倒在地，腹腔裂口處探出的眼球狀物仍在滴溜溜轉動。天猷陣的青芒如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人們意識到所謂的護陣對祂們來說，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

年邁的判官僵坐在圈椅上，獬豸冠垂落的玉旒正逐漸與頭皮融合。他顫巍巍地擡起右手，發現手指竟和長髯融為一體，膨大成了頭足綱腕足般的肉須，碎裂的驚堂木投來密集的注視。

“不…本官奉旨……”沙啞的哀鳴戛然而止。判官的喉管被增生組織堵塞，脖頸如吹脹的皮球般鼓起，在衆人驚駭的注視下，綻成一朵猩紅的煙花。

“都退開！”泠秋的五行劍掃過地面，劍氣在陳今浣周身劃出冰霜結界。少年卻仰頭大笑，瞳孔倒映着雲層裂隙中遊弋的陰影：“師兄現在才想當好人？晚了！”他猛地扯斷囚籠中最後一根獠牙，漆黑漿液裹着碎骨噴濺，破開了阻擋他的一切桎梏。

他轉身看向呆滞的銀甲衛們。他們的鐵甲縫隙間滲出暗金黏液，面甲下的臉龐正以詭異的角度扭曲——有人下颌脫臼垂到胸口，有人眼窩裂開三對瞳孔……而歐陽緊，她銀甲下的鱗片已蔓延至脖頸，持槍的右手膨大如龍爪，指節間蹼膜粘連。

“将軍可曾聽過‘朝菌不知晦朔’？”陳今浣踏着血泊走向她，“你眼中的‘邪祟’，在祂們看來不過朝生暮死的蜉蝣，更遑論弱小的人呢？”他垂眸看向女将胸甲的護心鏡，金屬表面映照出的卻不是人臉，而是團糾纏蠕動的線狀物。

正在護送百姓避難的泠秋突然橫掃劍陣，五行真氣化作鎖鍊纏住陳今浣：“解咒之法！”

“解咒？”少年任由鎖鍊勒入皮肉，歪頭笑得眉眼彎彎，“解不了的。”

話音剛落，燦金雲層中的陰影忽然垂下萬千絲縧，那些介于實體與概念之間的存在輕輕拂過人群。僅僅是瞥見祂的輪廓，便有數名銀甲衛癫狂自戕。

“大唐鎮妖司...豈容邪神撒野！”歐陽緊還在憑借頑強的意志反抗，然而“注視”輕輕掃過，女将的銀甲便如蠟消融，露出下方不似人形的軀體。她的脊椎節節斷裂，尾椎骨增生出蠍尾般的螯針，不受控地刺向最近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