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墜的指尖幾乎要滑脫陳今浣的腕骨,腥臭的河水嗆入鼻腔,他望着少年青筋暴起的手臂,突然想起潤山東麓那對被他斬碎的爺孫。“松手!”他嘶吼着就要掰開對方的手指,“我不值得——”
“你想以死逃罪?”手腕筋膜被巨力撕裂,他卻笑得愈發癫狂,“李大捕頭若是被魚啃了,鎮妖司的撫恤金可不夠買棺材!”
渡船殘骸在漩渦中急速旋轉,澎湃的浪濤中,吳命輕踏着豗潰子凝成的銀絲疾馳而來,白袍下擺浸透黃河水“蛟龍怨氣與河底穢物共鳴,需先鎮住鐵牛陣眼。”他并指捏訣,十六片薄刃化作流光射向八尊鐵牛眼窩。
鐵鑄的牛首發出金屬扭曲的呻吟,瀝青狀液體如被灼燒的蠟油般沸騰,河面翻湧的佹怪們頓時陷入混亂。
“接住!”泠秋的五行劍劈開浪峰,劍身托着塊船闆滑至二人身下。陳今浣拽着李不墜翻身滾上浮木,反手從自己的後肋抽出一根白骨,用作笏闆甩出,深深釘入鐵牛蹄下的石夯裂縫。
河床深處傳來難以理解的音節,肋骨笏闆釘入石夯的瞬間,八尊鐵牛齊刷刷昂首望天。陳今浣能感覺到離體的肋骨傳來的震顫——那并非鐵牛本身的震動,而是被封印的蛟龍魂魄正在啃噬他的經絡。
“這老泥鳅倒是牙口好……”他第一次明白“被吃”的感覺,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閣下的笏闆若是插準些,或許還能多撐半刻鐘。”吳命輕揮袖掃落粘在衣襟的魚卵,指尖掐訣引動先前釘入石夯的白骨,阻止其繼續深入。
“我看不清啊!”
“看不清還逞能?西北澤位,再偏三寸!”
“你當我是羅盤成精?”
又是一聲轟鳴般的吟誦。
泠秋的五行劍陣應聲而動,五色流光在漩渦外圍結成天羅地網。離火劍氣劈開撲向李不墜的鲶首佹怪,冰霜真氣凍結了即将觸到歐陽緊腳踝的藻絲。“陳今浣!”他厲喝聲中帶着罕見的焦躁,“鎮不住蛟魂就給我回來!”
“終于肯呼喚我的名字了?師兄這關懷當真别緻……”他扯出一個笑臉,能清晰感受到蛟龍魂魄啃食經絡的痛楚——那些被袁天罡斬落的龍魂,數百年來在鐵牛腹中積攢的怨氣,此刻正順着觸須反噬識海。
幻覺如潮水漫過視野。
開元年間的鐵牛澆築現場,工匠将八個一模一樣的他封入鐵水;天寶年間的河伯祭典,新娘打扮的他被藻絲纏成繭狀沉入河底;永泰年間黃河決堤,他在獻祭儀式中四分五裂永沉河底……
現實被浪濤拍碎,陳今浣猛然驚醒。鐵牛蹄下的石夯已崩裂大半,河床裂開深淵巨口,已然恢複的绛妃正從水龍卷中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