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雨做什麼事情都顯得從容。
哪怕站在原地,等候人時,也仿佛是對方求見于她。
祝遊拉開門,走出來,就對上了郁晚雨那波瀾不驚的眼神。
她一時有些好奇。
這雙好似如同高峰雪山般巍峨不動的眼眸裡,到底會因為什麼有起伏呢?
不過這類念頭飛速消逝,祝遊往前走了兩三步,“郁師姐,敢問秋水必須要拜入池峰主門下?”
她一個小弟子,哪怕聰慧,但面對從未接觸過的宗門事務,還是沒那麼敏銳。
見秋水之前,祝遊還想着,隻要秋水一直拒絕,說不定能換位師尊呢。
但與秋水聊過之後,她心裡一沉,這顯然不是個人意願的問題。
而且秋水在霜寒派處境如此,現在還有師姐來勸說,再拒絕下去,不知事情會往何種情況發展。
“嗯。”郁晚雨并不否認,話語聽起來近似冷漠,“她的意願,無關緊要。”
又是一句無關緊要。
原來方才,她拒絕勸說秋水時,郁師姐是此意。
失去了一個顯得柔和的方法,對郁晚雨來說,無關緊要。
結果不會變。
祝遊眼簾半掩。
“你還是花花心思勸勸她。”花映雪撇嘴,“紀小姐既然肯見你,你就應當和她說明白。
“不論是天生玲珑心,還是與金、火兩行親和的道體都注定了她要走煉器這條路,不修煉器,她如何晉升,難不成與你我一般,當個劍修?”
這自然是沒可能的。
花映雪嗤笑一聲,眼裡湧出點嚴厲,“祝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太天真了,世上的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除非她從今往後當個廢人。”
她性子高傲,難得對不太放在心上的人說起了大道理。
人活在世上,總有太多迫不得已。
這個道理祝遊明白,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
可是……
“祝師妹。”
郁晚雨看向她,淡然道:“此事已與你無關,無需為難。”
“走吧。”花映雪拍拍手中之劍,劍出鞘來,“送你回去,省得迷了路。”
她的劍飛到低空處,“跳上去罷,它會送你回去。”
祝遊瞧了一眼那把劍,俊俏美麗,絕非尋常法器。
“郁師姐,花師姐。”
她沒上去,掀起眼皮,鄭重地一一看了她們二人,“我不知是你們,還是掌門,但如果你們完全不在乎秋水的想法,不會如此寬容對她,更不會找來我這個不足輕重的弟子。”
祝遊想,哪怕方才郁師姐言辭冷漠無情,但不要看人在說什麼,要看她在做什麼。
郁師姐從最初還是到現在,都從未強迫過秋水。
秋水不想送别她六叔,郁師姐沒有強行帶走她。現在秋水不肯見人,她也沒有冷硬處理,沒有強行破門,相反還想着更為柔和的辦法。
祝遊不知道這是出于郁師姐的本心,還是出于她們身後的掌門要求。
但沒關系,隻要她們能保持這種寬容态度就好了。
“離下月遴選還有二十來天。”祝遊道:“如果師姐們同意的話,這些天請讓我來與秋水溝通。”
她想起,秋水執着要修好小陶俑的時候。
秋水也許,并不是不喜歡煉器,而是懼怕不能達到别人的要求。
如果她真的完全抗拒,一點也不想觸碰煉器,為何她修補陶俑時會笑得那麼開心呢。
她就那樣坐在白溪的床榻上,低頭認真捏着黏土,專注地,将缺口彌補。
祝遊想嘗試一二。
她身份低微,無法替秋水阻止即将來的拜師,那麼她唯一能做的,隻有盡可能降低秋水對這方面的害怕。
郁晚雨似乎并不意外,她還是方才那般,眼神淡然,近乎無情:“紀小姐想與她的友人會面,與我們無關。”
祝遊點頭,“是,多謝師姐。”
她看到郁晚雨擡起手,玉石般光潤柔美,手指間此刻夾着一張符紙。
郁晚雨手指松開,那淡黃色符紙于空中自行折疊,沒幾息,顯出了鶴的模樣。
紙鶴落于地,忽地仿佛生出了血肉,變作了一隻活靈活現的白鶴。
白鶴振翅,長吟一聲。
花映雪很是不悅地瞪了祝遊,她的劍重重飛回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