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我接完了,感冒沖劑水太多喝不下去的。”那位同學趕緊将她拉回。
幾番謙讓,飲水機跳了紅燈,程念才繼續接,順便閑聊了兩句:“感覺你有點嚴重唉,請假出去看看吧。”
“謝謝,應該沒事。這幾天下雨淋了點,加上宿舍衣服難幹,可能是穿了濕潤的衣服。”對面搖了搖頭,又表示了謝意,補充道:“而且我吃感冒藥的話,上課容易打瞌睡。”
程念将剩餘的兩個杯子分别接了點熱水,雖然不多,但不至于沒熱水喝。
“那确實是。”對面的理由雖然也很在理,“但是,如果變嚴重了還是别拖着比較好。”
她吃感冒藥也特别犯困,每到冬天都特别小心翼翼,生怕犯了感冒,長久都好不了,硬撐也撐不過,到最後還是要吃藥。
最近連續陰雨不斷,宿舍陽台還小,六個人的衣服根本曬不開,平時還要檢查着裝,看有沒有穿校服,衣服換不過來也曬不過來,難免稍微沒幹的也往身上穿。
“嗯嗯,我會注意的,明天如果沒有好轉的話,我會出去拿藥的,謝謝你。”
“不用不用,别客氣。”平時和這位同學交集沒那麼多,程念感覺有點不好意思。
教室裡陸陸續續坐了大半的人,程念要在丁詩琪進來之前,将她的保溫杯放回原位。
還沒坐穩,視野裡就出現了丁詩琪的身影。
好險好險。
組内組員之間也經常有幫忙接水的事,隻要她表現地渾然不知,按現在她倆的關系,不至于猜到她身上。
事實上确實是毫無動靜,在班長喝水被燙到的時候,問是不是有人幫忙接水,程念從班長的馬尾縫隙瞥了她一眼,連垂着的頭發都沒動一下,根本沒聽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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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年級這群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教師們,閱卷能力是突飛猛進。
雖然聽說是有搬其他年級的救兵,但是第二天下午就把全年級的成績給拉出來排好名,這速度着實讓人有點震驚。
她們這群學生,就像遇難漂浮在海上,還沒大口喘幾口氣,又被拍進了空氣稀薄的海裡。
成績一出,出的不僅有總成績,還有每科每題的小分,所以張貼欄外總是圍滿了腦袋。而另一張總成績單在組與組之間依次傳遞,圍了又一團腦袋,擠都擠不進去。
不過最後都會遞到班長這兒來。她從辦公室回來的路上粗略看過組員的大緻排名,有人問她才會委婉地說,沒人問就當無事發生。
程念這次感覺心裡沒底,也湊去看成績。
一張薄薄的A4紙,輕易将情緒拿捏。
很明顯掉了好幾名,即使深知在正常成績變化幅度範圍内,心裡還是難免失落。
“明天的雞湯是誰寫啊?”班長沒有對着誰問,但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程念掩了低迷的情緒,回:“不是你嗎?上周末抽的,你倒數第二個,周六寫。”
上周末,班主任老陳在發言之後的最後要求:
自周一開始,每天都要有一位同學,在黑闆頂端寫上能夠令自己振奮的句子,同時也用來鼓勵其他同學。
順序由抽簽決定,提前一周選定下周寫句子的人選。好巧不巧,她們組就班長最先充當幸運兒。
“噢,對!忘記了,都怪老陳整天事太多。”班長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由地讓人感慨,班主任的激勵手冊裡到底有多少花樣,其中究竟還附帶多少心靈雞湯和人生哲理。
說着,班長便走上講台,拿了隻白色粉筆在正中間寫字,程念剛想提醒粉筆色拿錯,“通知”兩個大字就明晃晃出現。
内容的意思大概是說:
最後一節班主任的課,大發慈悲要提前放學,目的是給住宿生足夠的時間晾曬衣物,其實說白了就是為了能讓住宿生占個好位置。
連續的陰雨天,衣物難幹,還容易晾臭,不僅影響學生身體健康,還影響學校、宿舍的形象。
于是學校決定,定時開放宿舍頂樓,用以充分晾曬學生衣物,盡力為學生掃清阻礙學習的一切障礙。
“最近學校還是幹了些人事。”
“這次倒是想得蠻貼心的……”
“他們能自己想出來?多半是最近感冒的人,不滿的人、反應的人多了罷。”
“學校不是要評什麼獎來着,那還不得表現一下!”
“頂樓?晾衣架什麼的肯定都要自己拿。”
“……”
前排最先注意到的同學七嘴八舌,班長在少有人注意時又挑了隻紅筆,搭了闆凳,在黑闆頂端潇灑的寫上八個大字: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然後自如地把黑闆擦,粉筆,闆凳歸回原位。神氣地走下講台,咧着嘴朝後排擡了擡下巴,開眉展眼,意氣揚揚。
程念憬然,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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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收雨散,天空初晴。
最後一節課,班主任老陳講了幾分鐘注意事項,就放住校生回寝室了。因為學校門衛他實在管不到,走讀生也出不去,就提議願意去宿舍幫忙的就幫忙,但人也别帶太多,其餘剩下的同學自由安排。
而班長注定要去當工具人的。
頂樓有好幾排長杆,可以用來曬宿舍裡難以展開的棉絮被褥,每個寝室都有同學不約而同地抱了滿懷出來。
班長個子高力氣大,自覺自願充當人體晾衣杆,幾乎拿出來的每套被褥都經過她的手伸展晾曬。
最先幫忙搭手的必然是程念的衣服被褥,因為她也是隐藏的工具人,如影随形的那種。
班長徒手挂上程念最後一件厚重的毛衣,此時眼下的人正在收拾衣架和衣服上的毛球。身後有人在喊幫忙撿快掉地上的被單,她轉頭望了一眼已有人前去。
周圍還有人在費勁擰衣服上的水。班長下意識要上前幫忙,離去之前在提起洗衣桶要下樓的程念身側,她暗含‘威脅’地說:“不要想趁着人多,就溜出我的視線啊。”
又指了指不遠處的瀝青空地:“要不然你站在那邊等,順便給我加油打氣,那樣我們就能早點去吃飯了。”
程念哪兒不清楚什麼意思,“那怎麼行呢,我肯定要和我們親親班長共進退的。其他的不用提醒,本工具人很有自知之明。”
班長欣慰地點了點頭,往樓梯口抱盆提桶的人群走去,程念也上前幫忙搭手。
班上的同學互幫互助挂好了現成的衣服被褥離去,頂樓此時隻剩班長和程念,在等最後一批現洗衣物被褥的同學上頂樓。
她們百無聊賴地圍着頂樓四處打量,在加蓋的樓梯口背後,有一角正好對着男生寝室的頂樓。
觀山一中的宿舍是挨着修的一整排,為了避免出現老校區有過的,拿望遠鏡偷看女生寝室的惡劣事件重演,學校也是想了不少辦法。
就比如男女生樓棟菱形排列分布,回寝路線分了男女兩條,增加綠化植被樹木遮掩和隔離等等,為的就是從源頭斷絕一切可能性。
隻不過樓棟相接這邊視野更寬闊,眼前沒有大型遮擋物,還能眺望到操場和教學樓。
操場上體育生在訓練,跑的跳的颠球的武術的目不暇接。還有最後一節沒課提前吃完飯後,組團散步的一排排老師們。
程念定睛仔細瞧,甚至從晃着肚子的一排男老師中看見了她們的班主任老陳。
她給班長指了半天,迷離近視的眼神并不能看清操場上的人。但憑班長對老陳的了解,最終還是從模糊的身形和走路方式認出。
可能因為是學生,出了教室偶然看見任課老師,都會忍不住玩笑話的吐槽幾句。
“你看他那手晃的,肯定笑的特别開心。最後一節課不上,多半也是是他餓的發慌,趕着去吃飯才肯的。不然換他以前那非人性子,絕對會照常上課,一分鐘都不會提前。是吧!”
操場上班主任老陳正用力擺臂,從并排的人裡出去,倒着走在一旁聽着談話,笑的确實很開心,一點沒有在班上的嚴肅樣。
“聽起來很有道理。”程念跟着笑的‘噗嗤’一聲,點了點頭。聚精會神眺望操場的眼睛有些疲憊,她又将目光往近處移了移,想到之前好奇好一會兒的點。
“男生宿舍是沒有開放嗎?竟然沒有一個上樓晾曬衣物的。”
班長提高嗓音,望了眼斜對面的男寝,表現地了若指掌:“哪裡是沒有開放哦,先不說他們到底洗不洗衣服,就是這沒人管的時間保不準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幹些什麼‘勾當’呢!”
她不用過分細說,聽者已然知曉其意。
這時,樓梯口傳入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帶着急切勞累的呼吸聲,“班長,能來幫忙擰一下濕衣服嗎?洗衣房裡人太多了,等不及去排隊脫水。寝室裡的人去幫我買飯了,現在就我一個,有兩件厚毛衣實在擰不動。”
“好,這就來。”班長撐着欄杆的手收回,摁住要跟着一起去的程念肩膀:“這次你就在這兒等着,擰衣服不需要三個人。”
程念知道她其實是想說手容易脫皮,并且她也沒那力氣。
班長說完便跟了去,程念又繞着空曠的頂樓轉,穿梭在晾曬的衣物縫隙間,替人展展被子,移移間隔。
穿出床單被套,走到原先與班長同站的空地,乍然間,發現對面的頂樓多出一人。
一身黑灰色休閑運動裝,低垂着腦袋,背倚靠在欄杆處,側臉凝視着手上閃爍冒光的煙頭,食指不時彈了彈煙蒂落灰,感覺思緒頗多。
程念無心被發現,或者是去打擾,于是轉身欲走。
可鬼使神差,他擡頭回首,正巧撞入她的眼眸。
四目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