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滑了。”
蕭玺野眉都懶得擡,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滿目狼藉的台球杆,又似是不經意擡起那雙深得不像話的黑眸,和那人眼神對上,語氣蕭疏。
“有問題?”
怎麼敢有問題。
門外已經有大批服務員進來收拾殘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與木杆碎屑悉數蕩除,幸好沒砸到中央的三角鋼琴,否則這間包廂就算是廢了。
原本興緻高漲的衆人望着這樣一副場景,頓時沒了心情繼續作樂。
先前的起哄也不歡而散,在場的人心裡都門清,蕭玺野和林家孰輕孰重,隻當蕭玺野被衆人說得煩了,弄折點東西當作警告。
于是一個兩個打了哈哈就過去,也沒人再提蕭玺野和林雲瓊之間的事。
喧嘩的包廂得了片刻的安甯,尹斂卻沒有了再待在這裡的念頭。
手機裡是陳帆問她有沒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無一人的演奏大廳,舌尖腥甜的酒味化為自嘲的苦楚,密密麻麻地纏繞着她每一根神經。
周六,臨藝演奏廳,合奏會......
一切昭揭時,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顯得那麼可笑。
“尹斂,你臉色怎麼這麼白呀?”
關切的柔和女聲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來,與尹斂身上不謀而合的純白,多的隻是那層白下奢牌香水紛繁彌漫的氣味,不由分說将她包裹起來。
林雲瓊走來坐在她對面空閑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過地上滿地的碎屑,又移開。
“剛剛在忙,沒來得及和你叙舊,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尹斂歉意地笑了笑,唇紅齒白,使人憐念紛生。
“不過,你一向通情達理,一定能體諒我的,對不對?”
不知是否是尹斂的錯覺,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攏了些,顯得她所坐的地方越發荒涼。
林雲瓊帶着一身香花酒意,跨過滿地碎渣訪她孤身一人處,還真是善解人意。
尹斂對上她友善無害的眼神。
那裡碎光浮動,平和、安靜、端莊,總之都是世間最拿得出手的東西彙聚在裡面,那是她與生俱來的資本。
望着這樣的眼神,尹斂笑了,伴随而來的是林雲瓊嘴角笑意的凝固。
尹斂:“當然。”
她的語調,與她剛提起的通情達理如出一轍。
可林雲瓊嘴角精雕細刻的弧度卻好像僵硬了半分。
“尹斂,你真是變了不少。”
林雲瓊彎起眼眸變成月亮模樣,一副和顔悅色的樣子。
“還以為你會和四年前一樣,一見到我——”
“就一會兒歇斯底裡,一會兒哭着求我呢。”
包廂裡的空調溫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涼的風吹過尹斂的背脊,激起細末的冷顫,她聽着林雲瓊那軟語溫言的語調,卻笑得更盛。
“是嗎?我不記得了。”
“哦,不記得了?那就最好。”
手裡冰涼的酒液如同赤蛇舔舐着林雲瓊雪白的肌膚,她聲音綿軟如卉,柔而無辜。
“畢竟,你之前,可是口口聲聲說——”
樓下排演的鼓點節奏暴烈地沖擊着尹斂的耳膜,淹沒了林雲瓊最後說出的半句話。
尹斂上揚的嘴角最終僵直,眼尾甚至氤氲起了深紅的濕意......
“聊什麼呢?”
蓦地,詭異凝滞的氣氛被一聲帶着懶意的疑問刺破。
蕭玺野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疏慵的嗓音輕微上揚,目光卻灼灼地劃破周遭寒冽的空氣,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處。
在蕭玺野面前的桌上,是一隻摔得隻剩下瓶頸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時已經圍在桌旁玩酒桌遊戲很長時間。
而現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對向——
尹斂和林雲瓊之間。
“指到雲瓊了啊,”沈宥婷順着蕭玺野的注視,下意識望向更為熟悉的林雲瓊,“你選真心話還是——”
“诶,你這人眼睛有問題?”喝醉了的淩知維嗤笑着打斷她,“我看明明離尹斂更近。”
“......”
空氣再次沉寂下來,周圍人觀察了會兒眼色,正想把說胡話的淩知維拖走,就聽得旁邊有道聲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個說胡話的了,明眼人都會選林雲......
等等,剛剛誰說話了來着?
周圍人面面相觑了會兒,确定是蕭玺野出聲後,沒人再出言制止。
許是包廂裡空氣太過沉悶,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單手撐額,眼皮微微掀起,一雙桃花眸單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讓尹斂感覺到有熊熊烈火從他瞥視的地方燎起。
自額頭,眼尾,鼻尖,最終落至——
唇瓣。
從淡薄的熒惑星火到勢不可遏的燎原之勢,在他眸中,隻需須臾幾秒。
幾乎是視線到達唇瓣的下一秒,她聽到他疏倦堕沉的聲音淺淺滑過耳側。
“尹小姐,真心話還是,大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