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善似乎暈了過去,她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某個時刻她和石壁融為一體,不再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腦子因為缺氧變得無法正常思考,無數扭曲幻覺充塞意識之海,她既輕的像一條沒有重量的岩石裂痕,又沉重得像岩石本身。
如果她是一條岩石的裂痕,她應該往前後延伸,期望能破開這厚重的石壁。
于是,她延伸過去了。她這道裂痕,輕而易舉地越過那些男孩的後背和頭頂,即使他們看起來像一座座巍峨的黑色山體,但沒什麼能夠阻擋她,擦肩而過時,她聽到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的驚呼聲。
“嘩——”一道清脆的破水聲在耳邊炸起,有什麼東西跌進了水裡,周身忽然擠過來一些涼意,感覺就像她自己掉了下去。
但是她怎麼可能在水裡。
柯善閉着眼睛,一直萦繞在腦海裡的耳鳴聲忽然中斷,腦中所有光怪陸離的畫面盡數消失,聲音也全部遠遁,世界逐漸變得安靜,從内到外的靜谧,她漸漸歸于一種涼滑而永恒的沉寂。
這樣也好,她心說,讓這沒有痛苦的靜谧持續得久一些。
直到鼻腔傳來一股嗆水的辛辣感,她才猛地睜開眼,從水裡坐起。
“唔……咳……咳——”
她掐着脖子,奮力把鼻腔裡的水擠出,一通亂咳,咳得面紅耳赤後總算舒服過來。
柯善大張着嘴抽氣,發現自己正坐在水裡。晶石的光芒照亮左右,不知道什麼情況。
“這是……?”她扶着腦袋,搖搖晃晃不知所措地從水裡爬起來,身上,不管是頭發還是衣服,濕得徹底。
好奇怪,她不應該被夾在石縫裡面嗎,怎麼忽然出現在這,難道這是她死前的幻想?
但是她從沒做過那麼真實的夢,鼻腔裡殘存的灼痛清晰地存在着。
柯善把晶石從脖子上摘下,拿在手裡,試探着往前走了兩步,很快聽到頭頂傳來一些動靜。
那動靜就像人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她渾身緊繃起來,右手抽出别在腰間的黑色法杖,舉在肩上。
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頭頂的黑暗中不停擺動,柯善盡力地舉着晶石,可氣的是光的覆蓋範圍竟然不夠,試着踮了踮腳,才隐約看到了一條長長的裂縫,橫亘整個頭頂,那個影子就卡在縫隙裡,倏地怪叫一聲,像母雞下蛋似的擠了出來。
“嘩——”高高的水花炸開,眨眼的功夫,艾登宛如天王降世,雙腳着地穩穩立于在水中,一旁的柯善不幸被波及。
“不要輕易使用魔法,波動容易被聖殿騎士察覺哦。”他抓着領口調整制服,轉頭對柯善笑道,大方露出的潔白牙齒給他平添了幾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與柯善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你們……?”柯善抹了把往下淌水的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心頭盤旋着巨大的疑問。
接二連三,更多人從那道縫隙裡跳下來,落入淺淺的潭水裡,柯善拔腿避到岸邊,心中感到難以置信,他們真的憑肉身鑽過了那道還沒巴掌寬的石縫?
真是能伸能縮,她害怕地咬着手指,再也不敢對近神種不敬了,不然哪天躲她床底她都不知道。
安德烈是第四個跳下來的,他火紅的頭發失了顔色,變得灰撲撲,看見岸邊的柯善,跟隻落水小狗似的跑過來:“柯義柯義,剛剛那道光是你嗎?”
“什麼光?”她迷茫地看着亂七八糟跑到面前的他。
安德烈歪歪頭,像是疑惑,順便擡手把發間的灰粒拍下去:“剛剛你不是使用了光系魔法嗎?我記得特裡德也用過這招,不過你的樣子比他好看些,竟然是好多發光的蝴蝶。”
少年臉側擦破的皮外翻着,像趴在臉上的小蟲子,柯善眨了眨眼,徹底懵圈,她正色道:“安德烈,你是說我變成了一堆蝴蝶飛過來?”
“昂。”他點頭,看到柯善手裡的棍子,好玩地搶過去揮了揮。
柯善空出來的手捏住下巴,皺眉思索,莫非是光遁術?
她隻在索美特之塔發給她的教材裡翻到過一次這個名字,這種魔法可以改變光系魔法師身體形态,或者讓魔法師瞬間移動一段距離,距離的長遠得看自身修煉程度,屬于中級光系魔法,沒想到她剛剛竟然用出了?
可是她的腦子裡明明沒有任何光遁術的施術原理,怎麼會無師自通?
柯善不免為自己驚歎,她舉起雙手,慢慢地握緊成拳,些許光點從指縫間溢出,嘗試回憶剖析之前的那種感覺。
首先,她覺得身體感受到了一股忽然的壓力,事實上她确實被石壁與絕望壓迫着,但這股壓力似乎不是來自石壁,它沒有那麼蠻橫,它像粘合劑,使她的五髒六腑,每寸血肉達成一種融洽的和諧。
當時的情況下,兩者幾乎分不清,但她現在可以很明确地區分開來。
然後就是輕,除了意識以外什麼都不存在的輕,這種感覺,或許應該說是飄然,她覺得自己成了一條上方岩石的裂痕,現在想想,可能并沒有這麼一條裂痕存在,隻是意識在往前走,她沒有看到什麼蝴蝶,也沒有看到什麼光。
柯善握拳的力度逐漸加大,牙齒暗咬,調動體内的力量,想要再達成一次那種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