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蓮鎮那晚,歇息之後,我睡不着,阿伏也是,但他還是阖眼将臉埋在我頸間,裝出柔順恬靜的樣子。我不喜歡,便沉默地扯開他的亵衣,将阿伏翻過去,雨滴漫過梨花白。發絲黏在雪白的脊背上,像瓷器裂開的紋路,他嗚咽着扭頭想要我親他,但看着少年淚潤的眼睛,汗水順着我的動作落到他臉上,我沉下神色碾碎一地雪白,哭聲沙啞,阿伏有一瞬地失神,無力地倒在被褥裡穿息。
而我沒有親吻阿伏,這是我能想到對他最殘忍的懲罰了。
江伏是個壞孩子,但我.......還是舍不得不愛他。
阿伏第二天沒有起來,身上被弄得太慘烈,唇也被他自己咬得傷痕斑駁,兩退遍布着青紫的痕迹,睡夢中都在抽噎,睫毛被沾濕,一簇簇翹着,偶爾夢到可怕的地方,還會像受傷的蝶羽一般顫動。
他抓着我的裡衣,夢裡含糊地哭着,還不甘心地問:“親我,為什麼不親我........穆芃野,為什麼要欺負我........我要難過得死掉了,不親我,小女君學壞了.......我要死.......”
“你不能死,”捏掉阿伏咬在唇角的頭發,我低頭輕輕親了下他,“哼,你還沒給我道歉呢。”
脫掉裡衣讓阿伏抱着,我換好衣服出門,在客棧剛吃了早餐,又和镖師商讨拟定接下來的行程和需要準備的物資。做完這些之後,我本來想去後廚煮點綠豆粥給阿伏端上去。結果護衛慌慌張張跑下來,告訴我今早去給慕容赫請醫師,結果到她屋裡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
腦子嗡了一下,我判斷不出來這到底是意外還是劇情,試着聯系系統,可系統卻告知正在維護當中,請靜心等待。等你爹,我忍不住想罵人,但還是強行逼自己鎮定下來,想到慕容赫一個瘸子也跑不遠,便命令護衛分成幾撥去白蓮鎮的各個主幹道搜查。而後我則帶着幾個镖師,騎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雙喜鎮,直奔雙喜鎮最大的碼頭。
趕到雙喜鎮的碼頭時,天色驟然陰沉,雲層壓低,兜着蠢蠢欲動的暴雨。我在碼頭邊勒馬,遠遠就瞧見慕容赫在拽着船家說些什麼。風刮起來,她沒站穩跌到。但還是拽着船家的褲腳不放,仰着臉苦苦哀求。
我氣得說不出話,趕過來時大腿都要被磨破了,本來和阿伏冷戰心情就差,慕容赫這邊還在出亂子!下馬跑到碼頭,我抓住地上的慕容,擡手就是一巴掌,問她現在有沒有清醒一點。
船家見狀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拉架,解釋說:“今日有暴雨,不能開船,這位姑娘隻身前來,非要求我們趁着沒下雨帶她上船,連夜要趕去京城。想必也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可是這.........”
“慕容赫,你爹的,艹,那京城裡姬雍的命是命,船家的命就不是命了!還有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十歲時你就敢主動斷腿逃離虎口,怎麼現在又想尋死了!你瘋了吧慕容赫!腦子做成豆花喂給姬雍吃了嗎?!”
我聽完船家的解釋,捏着慕容赫的下巴,憤怒地盯着她看。可臉上印着紅痕的女子卻緩緩彎唇笑起來,發絲被風吹得狂舞,迷亂了眼睛,但我卻覺得她的目光漸漸清明起來,淚珠一顆一顆,順着眼尾落到我手腕上。
她啟唇想要說話,可是一到利刃破空的尖嘯刺破水霧,猛地朝我們襲來。腦海中的系統詐屍,發出刺耳的警告聲——保護主要人物!保護主要人物!保護主要人物!
我很想罵兩句髒話,因為我保護主要人物,誰他爹保護我啊!但警告聲中,我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猛地擋在慕容赫身前。冷箭穿胸而過,慕容赫被濺了一臉血,她僵硬地抱住我,這時暴雨兜頭灌了下來,我們都被淋濕。心口的血水被沖淡,我攀住慕容赫的肩膀,隻能用氣音,掙紮着告訴她:“請、請善待江........”
猙獰的閃電混着雷聲劈下,下一個巨浪舔着岸邊,慕容赫眨掉眼裡的淚水,再想聽清楚時,卻發現懷裡.......什麼都沒了.......穆芃野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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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中途被系統強制召回時管局,我真的忍不住了,泥人也有三分血性吧。扒開攔着我的同事,我直接沖進上級的工作間,質問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上級始終低着頭檢查各位面的系統數據,藍色的冷光照着他臉上,半邊輪廓愈發鋒利,真是連一絲人情味也沒有。
“狂徒系統的測試出了一部分問題,現在上層在考慮是否要放棄這次開發。”
“所以我這是被裁員了?”氣得兩眼發黑,我想一腳踹他臉上。而上級這時卻擡眼,看着我,眼都沒眨,好一會開口說:“主要你知道你這個位面已經逐漸脫離時管局的掌握了嗎?部分主角嚴重偏移主線,甚至出現主角氣運被改寫的狀況,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你小子甩鍋呢?我怎麼知道主角的事情,我就是一狂徒!狂徒!艹完反派就下線的狂徒啊!”
“艹,”上級頓住,雙手扣在一起,換了個說法:“上反派這個任務,其實你提前完成了,現在切割掉狂徒系統,作為裁員補償,時管局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答應你一個請求。”
剛被捅了一箭,其實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聽見上級這樣說,我下意識隻害怕他反悔,激動地雙手撐着操作台,說:“所以,我捋一下,現在是鳳傲天那個位面脫離劇情,成為三千世界中的自主世界,而我,也就是說完成了狂徒任務但現在系統要被切割,我作為優秀員工突然被裁員,可以得到時管局的補償,對嗎?”
聽到優秀員工,上級揉了揉眉心,但還是點頭,等我繼續說。
第一次覺得這老小子這麼親切,腦海中刻意忽略的想法,混着滾燙的心跳,終于讓我吐露出來。根本沒有思考,也沒有猶豫,我對上級請求:“我要回到江伏的世界,回到母父的世界,我不想再長久地漂泊着每個世界裡,不想生活在别處。我隻想和所愛的人在一起。”
“請求您,我想回家。”
又在時管局辦完手續,躺進時空艙之前,我還聽見上級輕聲罵了句真傻,我剛想回怼一句老王八,就聽見他說:“時管局和微塵世界時間流速不同,現在已經過了七個小時,相當于微塵世界的一年半。所以,祝你好運,親愛的。”
話音剛落,時空艙被關上,猛烈墜落的失重感扯着我的神經,腦海閃過刺目的白光,颠簸不知多久,也可能隻是扼住喉嚨的一瞬間。我再睜眼,空氣瘋狂湧入口鼻,是冰涼的、血腥的空氣........而四周,密密麻麻的毒蛇啃噬着屍骨,血流順着朱砂淌進陣眼的藥潭,潭邊八個陣角全都立着人形雕塑,眉眼惟妙惟肖,穿着我舊時的衣裳,笑盈盈地全都望向陣眼。
靠,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臉這麼吓人。
藥潭裡褐色的液體散發着詭異的腥甜,我不敢想細想,掙紮着隻想趕緊爬到岸上,但剛動一下,牆壁上的機關被打開,紅線串着金鈴铛,死死勒着我的手腳和脖子。鈴铛清脆的聲音回響在這個地宮裡,下一瞬石門推開,吞噬腐肉的毒蛇窸窸窣窣地縮回洞裡。一個披着暗紅衣衫,眉目詭豔,又冒着森森鬼氣的男人快步走進陣眼。
他披散的頭發垂到腿彎,一落水,就像狂舞的觸手一樣漫向我。男人衣衫濕透,血水滴答流過指尖,他望向我,一紅一黑的異瞳沒太大情緒。隻是短暫地看了一會,他又遠遠地站在我的對面,枯瘦的手指撥開衣領,露出布滿刀痕血迹的胸膛。還在滲血的傷口被他熟撚地用刀尖挑開,血珠順着刀柄滴進潭水裡,濃郁的腥甜氣息在寒氣中逸散。四周的蛇群發出嘶嘶的聲音,好似陷入瘋狂,但又懼怕着什麼,隻能絞緊同伴壓抑本性。
“江伏!”看到這一幕我再也忍不住,恐懼被憤怒沖散,我伸手打掉他攥着的匕首,紅線收緊,鈴铛顫動。而放血的男人顫着眼睫,卻隻是疑惑地喃喃着:“今夜.......今夜這麼逼真的,哈哈哈哈好像真的一樣啊.......”
‘阿伏阿伏阿伏........今日我吃了玫瑰酥,阿伏.........我和父親吵架了阿伏,我說不要小孩就想要阿伏........我喜歡阿伏,離開阿伏就喘不上氣........阿伏你又生氣了嗎為什麼生氣呀........阿伏我覺得你最好看,因為我最愛阿伏,所以阿伏就是我眼裡最好看的小郎君.......阿伏我想寫情書給你,我還沒有阿伏寫過情書.......阿伏阿伏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角落裡的雕塑忽然發出笑聲,此起彼伏地喊着阿伏,除了語氣僵硬笑聲刻意,竟然全是我曾經對阿伏說過的話。我手指有些顫抖,想摸一下面前豔鬼似的男人,可他卻驚慌地後退,血水像條紅線從他心口掏出,而水流又将紅線推到我指尖。
“别碰我,碰了會消失的,我好久沒見你了,不能讓你這麼早消失,對,不能讓你消失.......”他神色癫狂地搖頭,眼淚卻一顆顆從眼眶裡滑落。我怔怔地看着不人不鬼的阿伏,看着他一紅一黑的異瞳。終于,我輕聲喊了他的名字,逼近強硬地攥住他的手腕,指尖劃開他的手心,我看着他,也逼着他直視我。
“江浮霁,”我看着他血紅的眼眸漫過驚懼,低頭吻上濕潤的眼睫,隻輕輕碰一下,不願驚擾殘破的蝴蝶。我說:“我知道你是江浮霁,也知道你是江伏。我知道你的一切,因為我愛你,全然地接受你。江浮霁,罪孽和榮耀,我都會和你共擔,阿伏,單純的愛,并不意味它不深刻。”
攥住的男人開始渾身顫抖,血瞳凝成一點,他被困在我和石壁之間。潭水下,鈴铛亂顫,水紋蕩漾。而阿伏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隻是怔怔地看着我,順從張開身子接納我。
“我,”他開口,聲音啞着,好似許久未曾說話。手指搭在我肩頭,他受不住地揚起長頸,咽下悶哼,艱難道:“我不是江浮霁,那是父親給我取的名字,我不喜歡。父親他.........他沒有繼承祭司血脈,被部落驅逐,卻又愛上中原的商人,私奔、被賣、堕落、懷孕,最後生下我這個妖怪。”
我沉默地聽着,動作不停,鈴铛又顫一下,懷裡的男人也抖了下身子:“别、别,你别走........”回應他的依舊是炙熱的沉默,而阿伏調整了姿勢,貼緊石壁,又将我摟到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