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裡,博夫人坐在正位上,面如平湖。博彤行過一禮,坐了下來。堂上無人說話,屋外風聲呼嘯,讓人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寒冬臘月。
博夫人不是沒有受過這種奚落和慢待,但那時她年輕,受了氣,尚可以歸因于自己位卑人輕。她隻是沒有想到,如今她已是如此身份地位,還要受這種氣。
而她什麼都不能說,不是不敢,也不是什麼不屑,她向來沒有自我安慰的興趣,她隻是沒臉。在小輩面前,她沒有臉說出任何賭氣,抱怨的話。
博彤默默坐着,忽然站起來,提出了告退。
“做什麼去?”博夫人終于問。
“去寫信,去告訴古小娘子她們,明日的雅集要換一個地點。”
博夫人坐正了身體,看着侄女。博彤凜然而立,皚皚如山間雪:“這都護城,又不是隻有一個金風園。”
博夫人定定看着侄女,終于出現了一絲笑意:“臨時更換地點,恐怕地方不好找。還是我來幫你吧,信你先别寫,等有了回音再說。”
說着,她把管事喊了過來:“派人去城内各家酒樓園囿去問問,看明天哪家有空,就說明日主人家要辦個雅集。問好了,即刻來回我。”
管事應了。博彤提出讓冬青也一起去,“她了解我的要求,一起去,若是有地方,當場就可以定下來。”
博夫人同意了,于是冬青帶着匣子,和管事一起退了出去。
經過滿城詢問,最終确定小憨園的二樓可以勻出三個相鄰的隔間,去掉屏風後,坐下六七個人綽綽有餘。
博彤同意了這個地點,于是冬青當場下定,确定食單,博彤則重新寫信,将雅集地點改為了小憨園,并派人加急送到了古小娘子等人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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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修改地點,博彤做好了有人稱故不來的準備,卻沒想到所有人都應約而至。
在小憨園二樓臨時布置的隔斷裡,博彤一身華服,向在座之人舉杯:“事有倉促,臨時将地點從金風園改至這裡,多謝各位依然應邀而至。”
古小娘子等人心中其實頗有疑惑,卻沒有出言詢問,隻是笑着一起舉起了酒杯。
飲過一盅後,古小娘子笑道:“其實改在這裡挺好。聽說這裡的景色四季不同,這個時節我是第一回來,等會兒正好去看看。”
博彤領她的好意,再度向她舉杯。
不過到底是有些遺憾的,胡小娘子忍不住道:“我還沒有去過金風園,原以為這次能借博小娘子的東風進去好好遊覽一番,不曾想還是無緣。”
博彤微微笑了笑。今日的雅集雖然改到了小憨園,但她仍将所準備的全套首飾衣裳穿戴披挂了起來。在這樣的盛裝面前,任何不那麼明顯的表情都自帶一種冷傲。
這種冷傲刺激了胡小娘子,她目光灼灼,正要再次開口,坐在她身旁的王小娘子忽然說要更衣,把胡小娘子一起拉了出去。
胡,王二人出去後,古小娘子向博彤舉杯,感謝她今日的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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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回來,王小娘子在走廊上說胡小娘子:“她既然不肯說,你何必再三詢問?”
胡小娘子有些不服:“她臨時更改地點,難道我連問一句為什麼都不能?”
王小娘子有些無語:“問了又能如何?不過徒增不快而已。再者,她顯然心中不快,你又何必再戳人心?”
胡小娘子看不出博彤有什麼不快,“你倒是好心為她打掩護,隻可惜,看她剛剛的神情,我覺得她未必瞧得上你的好心。”
這話說得簡直是胡攪蠻纏!王小娘子氣怔了,她轉身就走。胡小娘子也自悔失言,她和王小娘子畢竟是多年好友,見狀不由伸手拉住了王小娘子。
王小娘子是真的惱了火,回身抽手,可她的力氣不比胡小娘子,掙紮許久,也沒能脫身,正要疾聲厲色,忽然見樓梯處有人走上來,蓦地頓住了手。
胡小娘子正預備着王小娘子再掙紮,卻見她忽然愣怔,不由轉頭看去,隻見一個年輕男子正從容踏上樓梯,發現她們二人,淡淡看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那個眼神帶着一種淡漠的力量,胡小娘子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