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他甚至想就這樣把人藏起,隻要将羅黎伊關起來,是不是就不會再發生像今天一樣的事?
羅璃夏來到羅黎伊身旁,看見他腰間的傷口,神情萬分不自在,低語道:「傷口太深,玄琴,我們先帶他去找廉英峰。」
蕭亦雪也道:「也好。我還有事便不和你們去了,玄琴,我已通知望月,他或許等會兒就會過去。」
羅璃夏的話讓柏玄琴如夢初醒,聽完蕭亦雪的話,他點點頭,有些不自在的抿了唇,把羅黎伊背起來,和羅璃夏一起去廉英峰。
到了廉英峰,蓉英君念及他經脈本就有傷,身體比一般人孱弱,因而讓他留下觀察一眼。結果不出蓉英君所料,行至夜半果真發起高燒,而且來的兇猛又危及,探其原因卻很簡單。羅黎伊先是神識勞累昏睡過段時間,又身子骨病弱,先是激烈運動勞累肺腑,之後身軀又被砍了一刀,又突然落水著涼,他身體承受不住激烈變化,才會發起高燒。
所幸這一年間羅黎伊總是小病不斷,這段時間都是柏玄琴在一旁照顧,這次高燒危及,他衣不解帶的在一旁看顧了一晚,喂了湯藥暖了房,濃密的睫毛低垂,漆黑的眼眸微落,燭光搖曳朦胧,床上躺着的纖弱少年臉色暈紅,因為發燒沉沉睡着,纖濃睫毛因為夢靥微微顫動。
他坐在床邊,抓住了他伸到半空晃蕩無助的手。
他将高熱的手拉到唇邊,分明動作纏綿缱绻,柏玄琴的眼神卻克制冷靜,他本來就容貌俊美,雙眼柔和,隻是平時很少笑,盡管如此也平易近人讓人備感親切。所以當時他不過是在羅黎伊剛入門派的時候,稍微幫了幫忙,就惹得這人追逐不休。
但羅黎伊後來性子變了許多,此時又與平時兇猛野性的人不同,躺在床上的人無比乖巧脆弱,鎖骨精緻,脖頸纖弱,散落的烏發滑順細膩,羅黎伊絕談不上美,但是就有如藏匿在幽黑深處的玉石,散發着淺淡靜默而深邃悠長瑰麗。
内心深處的欲望如鸢飛草長,但他始終恪守自持不曾越雷池一步,他坐在床邊緩慢散着火紅色的靈力,羅黎伊慢慢地平靜下來,卻睫毛輕顫,緩緩睜開渾沌未明的眼眸。
他的雙眼朦胧濕潤,像是仍深陷惡夢,但他視線微微轉動,在看到柏玄琴時卻染上了輕淺的笑意。
「你竟然在嗎……」
柏玄琴第一次看到羅黎伊如此毫不設防,純粹溫軟的笑意,一時之間他迷了眼,伸手撫過他如胭脂沾染的眼尾,笑容太美太溫柔,他的克制被悄然瓦解,漆黑的雙眸不知何時轉變成鮮紅,他俯下身,隻想将這人永鎖懷中。
「……心性不穩,不好。」羅黎伊呢喃低語,動了動手,但慣用手早已被緊緊抓住,沒有辦法,隻能用指尖輕點他的額間。 「我給你彈琴靜心吧。」
這句溫軟的話傳進他的耳中,像是溫水淌過冷硬的鐵石,柏玄琴身型微微僵住,他們離得很近,呼吸暧昧的糾纏不清,羅黎伊的眼神朦胧,視線根本沒有聚焦,柏玄琴卻知道此人确實真誠,絲毫沒有騙他。
這是一個一直待他真誠的人,溫暖且實誠,從未介意他的惡意表露跟尖刺傷人,他曾是一個流落街頭的野狗,對誰都要龇牙裂嘴,後來他學會收起兇狠,卻絕不會對任何人示好,隻有這個人,不管被咬的多狠,也從未将他踢走。
至此,兇狠孤絕的野狗終于在青衣溫柔的人跟前低頭,套上項圈,為他伏身。
柏玄琴将滾燙的指尖放到唇邊,輕輕吻着,眼角不知何時有些濕潤,「不彈。你睡吧,我守着你。」
羅黎伊腹部有傷,鮮血淋淋,疼的呼吸沉重,痛得渾身發抖,意識不清。
柏玄琴上了床,将人抱在懷裡慢慢安撫,想起他剛剛說要為他彈琴,便輕聲低語:「我……不傷你。」
不願傷你,不願你傷。他終究是探清了自己,于是行走世間旁觀人世的仙君,最是端正如松柏的佼佼君子,心懷大道的天道之子墜入了無邊情網,他在他的琴聲中脫去凡心,也在他的琴聲中墜入凡塵。
也好。
這樣也好。若都是因為你,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懷中的人滾燙無比,柏玄琴卻在抱着他時,感覺到孤寒長路的一豆燈火,嗅到無邊漆黑的一縷梅花冷香,而他從孤寂寒冷的漫漫路途中,終于由這微小燈火,淺淡梅香中,從不見盡頭的深淵走到煙火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