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兩位長老都沒有阻止的意思,衆弟子們無比緊張,柏玄琴執起劍,最先動了,他一劍揮來,似有千軍萬馬之勢,羅黎伊指尖撥動琴弦,音律響起,羅黎伊竟将空氣中的靈氣凝聚成劍招,迎擊而上!
琴音連綿不斷,如秋風蕭瑟的冷風,清心的琴音竟有萬物凋零之悲的情感,其中卻戰意高昂,宛若訓練一年的精兵準備上戰場厮殺似的凜冽,柏玄琴一一接招,雙方有來有往,他的劍招紮實沉穩,依羅黎伊的琴音修練三年,他無比熟悉這人的音律,琴音不斷,流淌耳畔,竟似與他的劍招相伴。
誰都沒有想過,僅有築基期的羅黎伊竟然能與柏玄琴戰的不分上下,用古琴使出的劍招甚至絲毫不遜色柏玄琴,兩人從地面打到屋頂,又打到半空,兩人都對對方太過熟悉,每個呼吸每個眼神,他們都在預判對方的下一招,卻又在下一招中不分上下。
突然間,冰冷的劍鋒終于尋到破綻,伴随着破空聲,劍鋒抵上羅黎伊頸側,他微微側着頭,扶着七弦古琴,看着柏玄琴頸側,緩緩浮現一絲紅痕,那是操控的極為精準的靈氣劍刃以絲毫之差擦過造成,很快的,那紅痕冒出一顆血珠。
羅黎伊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不禁有些混亂。分明他們最一開始在秘境森林裡初見,互為敵人,打過架,之後被烙下血印,卻又相依三年,本就是對立的兩人,何時可以相伴而行?
事到如今,劇情已經因為蝴蝶效應産生變動,那麼不如在落靈大比開始、柏玄琴正式踏入魔道、所有一切都要被毀掉前,重新來過!
羅黎伊忽然心裡清澈,他倚靠着落淵的劍鋒往柏玄琴靠近一步,他感覺到柏玄琴動搖了一瞬,随即又沉靜下來。
他略收劍鋒,随着他輕緩的動作,系在腰封的銀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鈴音清脆,羅黎伊聽見後,被層層武裝又武裝無數次的情思,狼狽潰敗,兵敗如山倒。
傲骨不折,但魂靈不聽,于是換他動搖了。
柏玄琴看着手持冰身古琴的羅黎伊,從血印中察覺到他的心思,竟收去落淵劍,調轉劍身,将劍柄遞予羅黎伊。
鈴當随着他的動作響起清脆鈴音,羅黎伊共情了柏玄琴的平靜,瞳孔瑟縮了下,他扶着琴後退一步,微弱的動搖不斷加大,他知道,柏玄琴分明知道他是要殺他,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将劍柄遞給他? !
他要殺他!為何,将劍刃遞給他,為何将性命交給他? !
柏玄琴……柏玄琴!你是傻的嗎,他有什麼好?他有什麼好? !
柏玄琴維持着将劍柄遞予他動作,嗓音平靜:「不論你是否當真,我們都已拜過天地,交換結發。」
羅黎伊動搖的太厲害,張了張口,好不容易找回最後一絲理智,嘶啞的聲音怒道:「那是幻境操縱,根本當不得真!」
柏玄琴眉眼平和,似乎隻是在讨論晚飯該做什麼,「我當真了。」
羅黎伊被他的話狠狠哽住,柏玄琴仍道:「我與你相伴三年,知你并不厭惡我,但你不通情愛,我便沒有逼迫。既然你能追尋我五年,我也可以。」
他們倆人知根知底,隻是互相都不說破,但是如今,在棋盤上,柏玄琴突然撒了手,站起身繞過桌面,将遮掩的薄紗一把扯下,逼近他身前,要他承認。
四年來羅黎伊百般遮掩,掩耳盜鈴,暧昧難明,用盡一切方法粉飾太平。
将炙熱灼燙的情感用寒冰鎮壓,将跳動的心髒埋進深淵,将一腔熱血沉入深潭,他未曾、也不想正視這些,卻在柏玄琴淺淡平靜的話語中,隻不過刹那,太平不再,寒冰被灼熱滾沸,心髒掙紮着從深淵爬起。
但他是假的,是東施效颦,是邯鄲學步,他根本不是原主!羅黎伊無不殘忍的告誡自己,他是假的、頂替的,而給予他的任何東西都不是他的,這是他偷來的。
不可以動搖。
羅黎伊殘忍的撕扯自己的情感,然後在柏玄琴平靜的視線中,看見了穿着淡青色漢服,黑色長發束起馬尾的自己。
他終于清醒,然後告訴自己。
不可以動情。
「那不過是你的錯覺。」羅黎伊最終拾起破碎的平靜,将神武收起。
柏玄琴在這時,突然感覺不到羅黎伊的任何情感,他微微一愣,羅黎伊接着道:「柏玄琴,我竟不知你是抱着如此心思與我相處。」
柏玄琴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不能明白他在想什麼,将要失去的恐慌占據了他的心思。
「如今你知道後,便要厭惡我了嗎?」柏玄琴緊逼着追問:「我從不曾逼迫你,但你如果不厭惡我,為什麼連一個機會都不肯給我?」
「夠了!」羅黎伊用力喝聲,喘了口氣,隻手捂着頭,仿佛被逼到的懸崖邊緣。
柏玄琴與他相伴三年,見過他被流言蜚語诽謗,被羅家勢力欺壓,見過他因傷病而頹然,但卻不曾見過這般高傲直爽的人,露出這般走投無路的狼狽模樣。
羅黎伊何嘗不想?能遇到知己究竟多難得他比誰都清楚,如果他不是穿書者,這裡不是穿書的世界,他怎麼會不想?僅僅三年的時間,他就這麼喜愛着夢霄門以及教導他的師門,要是這一切都是真的,他何嘗不想将所有情感投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