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羅黎尹離開後,柏玄琴便将他關在房裡。他将所有事情都搬到寝殿處理,而他一個樂修在失去神武攻擊力大降,在加之他跌落的境界尚未恢複,所以當柏玄琴用靈力在他手腳上鎖上限制,他幾乎無法反抗,隻能日日待在床上看着來來去去的魔将們向柏玄琴彙報事務。
大鬼出現的次數越發頻繁,三界都深受重創,他們都已經意識到這是人為操作,人界堅持是因為羅黎尹跟羅黎伊修道的緣故,導緻天道大怒要清洗世間,妖界卻認為是柏玄琴繼承魔神傳承,導緻虛噬界的混沌流入三界,才讓大鬼頻生,魔界的狀況也不好,自古魔族就骁勇善戰,對于大鬼也具有抵抗能力,但是承受不住人界跟妖界的聯合懷疑,這兩界一方要求交出羅黎伊跟羅黎尹,妖界則要求柏玄琴出面解釋清楚。
雖然羅黎尹前去妖界,向妖尊邦緣光讨要恩情,才讓妖界對于魔界的強勢稍微退讓,但妖尊對于羅黎伊是雙生子一事并沒有表明态度,他既沒有像人界一樣持敵對态度,但也絕非善意,故而羅黎尹在前往妖界後沒多久,取得邦源光的承諾後,就又銷聲匿迹。
但在大鬼災禍嚴重的地方,就有白樂仙君持有冰透神武出現的傳言。
隻是白樂仙君不再是以往那副清冷悠遠的九天神明,他身染血債背負怨念,化為深淵地獄的修羅惡鬼,他彈奏的樂曲不再是救贖清心的樂章,而是詭谲妖異的殺戮之歌。當琴聲響起,他腰間那把至兇之刀便會出鞘,他斬殺所有為禍世間的的大鬼,卻也将那些怨氣都納入己用,直到他身邊的屍山血海紅蓮翻湧蔓延天際,人們才終于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白樂仙君不是修練無情道太上神明的羅黎伊,而是魔修惡鬼羅黎尹,他不隻以魔修道途修練至陸地神仙,甚至還不滿足,竟然在搜集世間極大怨氣修練鍛體 ,他的野心極為龐大,可是沒人知道他搜集天地怨氣修練是為了什麼,隻知道此時此刻的他甚至都不能稱之為魔修。
羅黎伊在聽到魔将彙報如今的羅黎尹,他突然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經曆無數時空移轉,在這之中反覆迷航度過漫長的時間,以緻他的神識被洗鍊的幾乎脫離人類的範疇,這是他們之間聯系将要斷開的其中一個原因。
而羅黎尹為了追上他的變化,選擇用大量怨氣錘煉自己的神識,他天生就不具備感情,所以不管是多麼深邃刻骨甚至龐大猙獰的怨氣都對他沒有影響,他本就是透過羅黎伊獲得七情六欲,如今他不在他的身側,七情六欲于他而言也不在有意義。
但是就像羅黎伊不能再穿越下一個世界一樣,羅黎尹這種作法也沒人知道他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他會變成意識清醒的鬼魔,或許他會被怨氣奪去神智淪為殺戮的怪物,也有可能他的魂魄就直接被天地間彙聚浩瀚龐雜的怨氣碾碎。
誰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說他是瘋子。
但羅黎伊知道不是。
他們都在孤注一擲。
在被軟禁的一個月中,柏玄琴又與他雙修了一次,目的是要完全修複他神魂上的裂痕,第二次雙修羅黎伊既沒有抗拒,也沒有同意,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神識還沒有好全,他既沒有辦法自己養好,柏玄琴也不可能看他糟蹋自己,所以這一遭是必須要走的。
墨色的雲紋床廉在随風拂動,黑色錦被上躺着的青年清冷如煙,一身白衣如雲霧飄渺高冷禁欲,清冷的桃花眼因為動情而漫上水霧,暈紅的血色染上他冷白的皮膚,但柏玄琴看他神色清冷的撇過頭,乖順的躺在床上既不抵抗也不看他,就知道他真的很生氣。
羅黎伊是依靠世人的千情百感而生,在柏玄琴不顧他意願強行軟禁在房内的時候,他恐怕就已經知道他跟羅黎尹私下達成的協議,實際上他們并沒有真正的交流過,隻是利害關系一緻。那本記載了無數次穿越軌迹的書冊柏玄琴也看了,所以他們才達成了一緻的共識,羅黎尹要阻止羅黎伊再次死去,而柏玄琴則不要他為了天下衆生捐獻身軀。
羅黎伊喜歡柏玄琴很久,在孤兒院見到他的時候以為他是幻覺,在經曆無數世界之後也一樣喜歡,他的愛是用漫長的時間凝聚而成,但柏玄琴對他的愛是從刻骨深沉的黑暗中掙紮爬出的。
那是他黯淡無光彷徨無措的生命中,唯一一盞走入他生命的光,他對這抹光起了貪欲,生出邪念,所以他追逐着這道光,直到他發現這道光随時都會離去時,貪欲化成了求而不得,邪念轉變成偏執占有,直到心魔被鎮壓,他恢複神智,才終于看清了這所有一切。
他們都對方持有深刻的愛意,可是他們誰也不能毫無保留的傾訴情意。
他們在這一個月中僵持沉默,誰也不肯服軟,誰也不願意向對方坦白一切,所以他們唯一能做的,就隻有在片刻中的刹那,時光未能注意的間隙中,無度索求對方,直至精疲力竭在不能動彈。
三界的情勢越來越糟,人界已經開始在入侵魔界,人界裡面的門派也在互相争鬥,妖界試圖保持中立,但是他們招架不住妖界裡面的好戰分子和膽小怕事之輩,接連不斷的發書過來要求柏玄琴跟羅黎伊出面。
人魔兩界的邊界戰事不斷,但還未出現太大的傷亡。
雙修過後的半個月,羅黎伊的神識終于完全恢複。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靈魂得到自由,他無情道以至大臻,返璞歸真之後的他既是無情亦是有情,他不再被凡塵俗事的七情六欲牽絆,但他自身也終于有了脫離世俗的七情五感,于是他的無情中又帶有至真情意。
在他神識恢複後,無情道促使他的修為快速回複,魔界的靈氣稀薄,但是對于陸地神仙境界的大能來說,魔氣與靈氣本為一體皆可利用,于是他的修為在幾天之後逐漸恢複。
直到回到原本境界,他一身凡塵煙火的俗世情感盡數退去,隻剩清冷飄渺的純粹,柏玄琴在一旁守着他多時,直到羅黎伊境界恢複睜開雙眼,他眼裡終于忍不住苦澀,偉岸挺拔的松柏終于被狂風折斷,隻覺得追逐多時的執着都終于塵埃落定,在無蹤影。
無情道者太上忘情,抛卻情欲,舍棄欲念,最終達至無上之巅。
這樣清冷決絕的仙君,道心圓滿,何需他們的情愛?
羅黎伊睜開眼之後,最先看到的就是坐在他對面守着他的柏玄琴,看見他眼中求而不得的苦澀,他隻覺得好笑。
無數個世界無數條時間,都是你在陪着他,怎麼會那麼傻,覺得他修了無情道之後就會不要他呢?
羅黎伊研究人類心理長達二十年,心理防衛機轉、創傷機制、人格組成、精神疾病的種類他都一清二楚,唯獨不會的就是情愛,在過去那麼長的時間中都是這個男人引領着他,他并非不懂,隻是他不會主導,但這次羅黎伊覺得他要是不主動點,這顆耿直的大石頭怕是能把自己埋進塵埃裡。
于是在恢複修為後,羅黎伊絞盡腦汁搜腸刮肚,想安慰這顆黑色大石頭,但奈何他不善于服軟,又不知道怎麼讨愛人歡心,到最後他豁出一搏,朝他微微張開雙手,全身都因為緊張僵硬至極,但他還是道:「……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