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黎伊曾有一世是世界上享有盛譽的心理學家,他自創理論,突破人類對心理的理解,他對心理運作不敢說最清楚,但至少他明白很多,所以在他陷入自我矛盾跟糾結時,也知道這些痛楚的答案是什麼。
心痛不過因為牽挂,他放棄成神,便注定要為紅塵所苦。
柏玄琴就這樣陪着羅黎伊,他們所有人各自休息一晚,隔天天一亮,柏玄琴便趁着晨露滴落的時辰,前去江政慈那裡依約替阿狗療傷,被柏玄琴封了神識的羅黎伊久違的入睡,等到他醒來,柏玄琴已經替阿狗治療完,回到房間了。
此時還未中午,但其他人都已經出門去探詢消息,此時還在扶風客棧的隻剩青文冬和蕭亦雪,羅黎伊戴上半張面具後便和柏玄琴一起去找他們,想試着從他們這裡問出一些消息。
在寬大低調卻裝飾精美的房間中,陽光淺淺灑進柔軟地毯之上,青文冬一身簡單的雲藍衣着在桌邊坐着,正在垂眸捧着茶杯喝水,倒是與羅黎伊印象中的模樣有些差異,眼前的青文冬更為年輕,那雙鳳眸仍舊銳利,卻猶如三月煙雨般朦胧溫潤,他身體清瘦,用木簪束起的青絲垂落在身後,讓他看着很是清淨單純。
蕭亦雪給他們開了門,對他們不再那麼警惕,隻和他們簡單的道:「阿冬現在狀況好多了,但仍舊聽不得太過巨大的聲響,你們和他說話時注意些。」
羅黎伊看了眼坐在桌邊的青文冬,而他這時放下茶杯,掀起眼皮子看他們:「不用理他。你們找我,是為了探究這個幻境,是嗎?」
羅黎伊跟柏玄琴皆沉默下來,他們都還沒想好要說什麼,青文冬卻反而先自己挑明身分,更甚至連他們沉默的反應都已預料到,他垂下眼眸,濃密的眼簾在他的眼下投落陰影,他道:「此地每隔七日就會重啟,我多次觀察嘗試突破,已有些思路,但隻靠我一人無法破解,恐得依靠你們這些外來者才行。」
青文冬向他們示意請坐,柏玄琴似乎還在斟酌,但羅黎伊毫不猶豫的就過去坐下。
坐在鋪着精緻桌布的桌子旁,他看着眼前這明十分年輕的青文冬,對方的雙眸裡面乘載着許多痛楚跟悲慌,但全都被冷靜壓抑在深處,而與之相對的也充滿着年輕氣盛的烈焰,以及義無反顧的沖勁,羅黎伊看着他,知覺這人确實是心魔所化。
是青文冬的懵懂歲月,九死不悔的青春,以及未能痊愈的傷痛。
羅黎伊突然就覺得很心疼,九年前他曾看過青文冬的道心,那時還不懂為什麼這個人心中有世人,卻沒有自己,原來真正的他,這個脆弱而蓬勃的心髒藏在了傷痛之下,連着心魔一起被帶走了。
「我們從柏家的家主聽說了血月,你可曾知曉?」羅黎伊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眼前這個幹淨的人。
柏玄琴也坐到羅黎伊身邊,在桌子底下輕輕牽住他的手。
蕭亦雪神情擔憂,走過來想讓青文冬多加休息,卻被他一臉煩躁的揮了揮手,他沒辦法,隻能陪着坐下,青文冬這時道:「我與他原本就是為了追查各村落失蹤的女子,最後才來到甯韬城,但不幸中了奸人之計,等我醒來,蕭亦雪也不知道去哪裡,隻有他的幻影在我身邊。你們說的血月是甯韬城百年一次的奇景,而那些失蹤的女子最終都在血月前來到這裡。」
青文冬神色平淡的說着,而坐在一旁的蕭亦雪即便聽到青文冬說他是幻影,也絲毫沒有反應,應當确實如同他所說,青文冬已在這裡輪回多次,也摸清了這裡的一些規則。
青文冬繼續道,他神色憤恨,似乎已經忍了許久似的:「這些失蹤的女子最後都消失在甯韬城,經過這幾次輪回,我得知這些女子最終都是被柏家帶走,并于血月之時在郊區荒地獻祭,此時也是幻境最脆弱之時,但不知為何,我始終無法破解這個幻境。」
羅黎伊聽着他的話,知道他條理清晰,甚至擁有自己獨立的思考,但似乎這樣的青文冬也逃不過大鬼虛境的力量,即便他已經擁有查清事實的能力,卻仍舊被局限在這一方虛假的天地。
若是真正的青文冬,在發覺自己無法破解幻境時,大約就會懷疑自己是否亦是虛假,并着手驗證,而眼前這個青文冬一來太過年輕,二來他的部分神智也被蒙蔽,所以自始至終都未曾懷疑自己亦是假象。
羅黎伊問他:「柏家拐走這些女子,用在血月獻祭,可有什麼目的?」
青文冬劍眉微微皺起,思索道:「每次獻祭完成,幻境就會回到七天前,而每次的輪回開始,幻境便加逼真,我已經曆七次輪回,甚至有時我都分不清這是幻境還是真實。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我并不清楚,但我确實觀察到這些變化。」
「那你現在可否分辨得出現實與幻境?」
青文冬這時看了眼身邊的蕭亦雪,他仍舊一臉關心擔憂的樣子,他收回眼神,神情有些煩躁:「每當我分不清現實,我看一眼他,就能分清。」
……看蕭亦雪一眼就能分清是不是幻境?為什麼?難道幻境中的蕭亦雪有那裡長的不一樣嗎?羅黎伊忍不住打量起幻境中的蕭亦雪,五官跟長相都沒有不一樣,充其量就是年輕一點而已。
差别在哪裡?
羅黎伊有些無言,但仍舊問:「為什麼看他,就能讓你分清現實與幻境?」
青文冬此時神色更加不耐煩,「因為蕭亦雪此人是個混帳,我不否認他确實對我很好,但他絕不是個會獻殷勤的人,他不鬧我就罷,怎會這麼體貼?」
羅黎伊:「……」他數次張口,試圖替年輕的清華君反駁什麼,但是想起此人的劣迹般般,又讓他重新閉嘴,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柏玄琴卻洞悉自己的師父,他道:「你不必介懷,他确實喜歡鬧你,但那是因為這人别扭,不懂如何示好。這個幻境會将人真實的一面展示出來,你可趁此機會多抓些把柄,等出去後好嘲笑他。」
羅黎伊:「……」他神色無比複雜的看向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柏玄琴,見他真的絲毫沒有任何虛假在裡面,頓時有些迷茫。
他們這一對師徒是這樣相愛相殺的嗎?
青文冬卻仿佛聽到什麼有用的建議,竟然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随後他側頭對身邊的蕭亦雪道:「我舊傷複發,身體不适,去替我煮碗粥。」
蕭亦雪聽他這麼說,神情仍舊擔憂,但是眉頭卻微微松開,他好脾氣的道道:「也好,總歸你不願吃飯來得強。我去詢問後廚,看他們能否教我煮碗粥。」
說罷,蕭亦雪真的出門去學煮粥。
羅黎伊:「……」這算風水輪流轉嗎?
青文冬很是受用,心情非常不錯,柏玄琴則是神色平靜,眼睜睜看着自己年輕的師父被使喚也毫不動搖,羅黎伊無言了會兒,決定不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