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 ！

邱雪卿在落下中，滿目的怨氣肆虐裡，卻看到那抹端正清瘦的身影跟着她一同躍下，沒有任何猶豫，那名像是小尾巴似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少年，何時成為了青年，他拿着那把早已破爛的扇子，堅決的像是追随着他的光而來。

他不像是墜入深淵，而是回到光中一樣。

邱雪卿在落下深淵刹那揮出的那一劍中，走出過往，可再看到追随她躍下萬鬼淵的阿正時，她終于感到打從靈魂深處的逍遙暢快，分明是在凝厚怨氣中急速下墜，她卻仿佛終于掙脫牢籠，重返天地！

阿正躍下時，羅黎伊根本沒來得及伸手撈人，他的衣角就已經消失在深坑邊，被接連兩人往下跳給震的一時不知所措，但下一刻，陸地神仙境的渾厚靈力卻像是湧河激流飛沖上來，萬鬼淵底下的所有惡鬼都在凄慘的咆哮中，被半步飛升的福澤度化，羅黎伊愣愕一瞬，已經進階為半步飛升的邱雪卿已經抱着阿正飛躍出來。

阿正全身經脈都已經被萬鬼淵底下的上古怨氣侵蝕，經脈斷裂，他剛剛結成的金丹也幾乎破碎，印堂發黑，生機衰敗，邱雪卿将他放到地上，毫不猶豫将進階成陸地神仙境剛得來的天地氣運，全數從自己身上剝除，并盡數給了阿正，使他可以重塑經脈，修複金丹，自此脫胎換骨。

親手剝離自己的氣運，讓邱雪卿的境界立刻跌落到化神後期，甚至傷了根基，可是她卻神色滿是暢快，她垂眸看着阿正的眼神無比溫柔，連被壓抑的情意都毫無保留的展露，賜福給陸地神仙的天地氣運是絕對的上佳，要修複阿正的經脈助他脫胎換骨根本輕而易舉。

很快的，阿正微弱的呼吸逐漸平穩，此時邱雪卿擡起頭，看向羅離伊。

「你們若要走，就現在，通道已經打開，不能再拖了。」

羅黎伊分神看了眼正在與離更蘭纏鬥的柏玄琴跟羅黎尹，又轉頭去看向說出這番話的邱雪卿。

「妳都知道了？」

知道這是幻境，自己隻是幻境之身？

這時羅黎伊突然想起，在他們進來這第二層幻境前，邦緣光曾說過，第二層幻境是凡塵求而不得的遺念，也就是說他們眼前的這些人，既是幻境之身，也是他們本人的一部份。

而邱雪卿在成為陸地神仙的刹那，又放棄修為救回阿正，而這份遺念就被留了下來，并被重現在大鬼虛境中。

邱雪卿半抱着阿正，神情放松自然，又有得償所願的怅然，「不過一份遺落的念想，我後悔當初不肯面對他的情感，不肯直視他的熱烈，甚至讓他追我落下萬鬼之淵。幸好，我還未辜負他。」

她擡手輕輕撥散阿正淩亂的額發，接着擡頭看向羅黎伊，「走吧，别留在這裡啦。」然後她側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青文冬，他身邊還站着神色憂傷卻笑容溫柔的蕭亦雪。

「你也走吧，小傻子。」

青文冬緊抿着已經失去血色的嘴唇，雙手握的死緊，而他身邊的蕭亦雪卻輕輕拉起已經滴血的拳頭，将他牽來跟自己面對面。

蕭亦雪看着青文冬倔降死撐，卻撐不住眼淚的臉，溫和的笑了，他擡起指尖擦過他的眼尾，垂下眼眸輕聲道：「我在此處，讓你意外得知我就是你的不幸來源，我便一直後悔，若當初不曾袖手旁觀，你便是一個開朗潇灑的少年郎了。」

青文冬兇狠的瞪着他，鳳眼卻已經通紅。

蕭亦雪聲音溫柔，他慢慢剝開青文冬死握的手，然後将那滿是傷的手裹入掌心，「我有點沒臉見你，就先走啦。我先去來世等你，你可别來的太快，讓我去找你吧，誰讓我欺負你呢，我該的。」

青文冬猛的擡起臉，可眼淚卻已搶先流下，他喉頭滾動，可偏說不出話。

蕭亦雪慢慢放開他的手，輕聲道：「阿冬，你走吧。」

青文冬眼淚滾滾落下，他慢慢看向蕭亦雪，那過往的無數被人淩辱的傷痛，将死的憎恨，以及幸得有人拯救，卻發現被背叛的絕望，都在此刻，在蕭亦雪溫柔悲傷的眼眸中，終于從那無處可去的黑暗中來到令人疼痛的光亮之下。

「……我走了。」青文冬看着蕭亦雪，眼淚止不住，他聲音輕緩，卻有些憤恨，「你敢不來找我，就死定了！」

蕭亦雪愣了下，随即開懷的笑了。

青文冬松開了蕭亦雪的手，并朝羅黎伊這裡走來，他們兩人都看了眼正在與離更蘭鬥得難分難舍的羅黎尹跟柏玄琴，知道他們短時間内無法脫身，羅黎伊跟青文冬便當即決定就由他們二人下去第三層幻境。

正當他們要從萬鬼淵躍下時，邦緣光拖着被怨氣浸染的身體過來。

「我與你們一起下去。」邦緣光那雙鮮紅眼眸已經暗沉得有如黑石，神色慘白，甚至因為怨氣侵蝕已經命在旦夕，可他仍舊目光堅定的到他們身邊，那一身統禦萬物的霸氣，以及縱情天下的随心所欲，即便靈魂都被怨氣浸染，也依舊不改本心。

他的子民都在此處，而他是萬妖之尊，百年前他從俠道踏入帝王道，走上這無上尊位，就注定他要護佑這些妖界子民，不論怨氣邪念如何浸染他的魂靈，也不能阻止他遵從自己的本心，随心而往！

羅黎伊看着他，猶豫了瞬，沒有阻止他。

青文冬看了邦緣光一會兒，點了點頭，同樣沒有阻止他。

他們三人便一起從萬鬼之淵躍下，蕭亦雪看着青文冬那終于退去青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深邃坑洞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