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等何需懼怕?」那聲音從天際之上傳來,悠遠廣袤,自帶無邊深意跟玄妙,除了已陸地神仙境的柏玄琴跟羅黎伊,其他人光是聽到聲音就感覺自己的道心被震憾,這聲音蘊含着無邊道法,僅僅聽着都像是被天道洗禮了一番。
「你們行使正道,除去駁逆天理常規的存在,便是順天而行,何懼之有。」
在場衆人聽到來自天上的聲音時,如聽樊音,他們被困在人間的七情六欲無邊苦難中,道心不再通暢,修為難以長進,可在這短短幾句裡,他們已經堵塞不通的道心卻慢慢被理順,像是通天大道為他們開了特例,讓他們先看見修道的路途,跟飛升之後的坦蕩。
在場唯二不受影響的,隻有已經陸地神仙境,脫離天道自成一道的柏玄琴跟羅黎伊。修仙修道的根本,最終不是合道就是破道,合道者終歸于天道,破道者則要脫離天道,柏玄琴跟羅黎伊師從望月君跟清華君,二人走的都是破道的路子,他們兩人自然也都是破道的路。
他們自身早已有自洽圓融的道,故能于這天地間不受拘束,即便成為陸地神仙境的日子還短,但他們卻都神思敏銳,在這所謂的天道現身時,立刻就察覺此人不隻是大鬼虛境那個天道的代理人,甚至修為根本沒有化神。
「裝神弄鬼。」柏玄琴一步躍至天際,握着破心用一身純粹的渾沌靈力,精湛無比的劍法直往天光的源頭揮去,天光也在這混沌靈力的劍招中猛地被劈散,從天光之中散落的星點福澤也被餘威逼散,零落在山水綿延雲霧飄渺的八座山峰之間。
這時衆人如黃梁大夢初醒般,神情恍惚甚至扼腕不已,而羅黎伊在衆人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再度轉折為憤怒前,他召出伊尹的吉他型态,将背帶往身上一套,指尖附着上深厚靈力就往琴弦上用力彈撥!
冰冷廣闊的寂寥無情道意,借着穿透深厚的琴音化為銳利的劍招,緊接在柏玄琴的劍招之後穿透天際,那道破碎的天光終于徹底黯淡下來,衆人徹底回神,各個都是錯愕無比的看着柏玄琴跟羅黎伊。
柏玄琴滞留于半空之中,破空上的劍意蠢蠢欲動,羅黎伊無情道運轉周全,他此刻如九天上的無上神明,神性高潔冰冷無情讓他難以親近,像是最為尊貴的神明不染凡塵,他眯起冰凍似的桃花眼,望着天際,冷聲開口。
「所謂正道,難道就是在大鬼虛境中,無視困在裡頭的無數生靈,肆意消耗大鬼虛境中的怨氣,為了破除幻境不惜犧牲困在裡頭的生靈嗎?」
羅黎伊聲音像是萬年雪山之巅最為嚴寒的風雪,又隐含着無情大道的寂寥空曠。 「連化神都沒有的凡人,怎敢作主犧牲無數生靈,成全你那所謂的天道?!」
柏玄琴指尖抹過破心劍身,劍意越發激昂。
高空之上雖然天光不再,可那深遠悠長的聲音仍從天際傳來,像是亘古不變的悠久天理,無法違背的天常地綱,可是衆人卻感覺不到威壓,甚至透出無比親近的親和感,仿佛汪洋大海的溫柔與包容,幾乎讓人生不出反抗之意。
「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入侵者,打着奪取氣運的算盤,難道你以為你從其他世界闖到此方世界,修練成道,天道便容的下你了嗎?!」
羅黎伊的瞳孔縮放了瞬,彈撥琴弦的動作猛的一僵,而衆人則是不約而同地将視線投注到羅黎伊身上,原先他們隻知羅黎伊是個奪舍之人,猜測他是個邪修,可是他偏又修練無情道大成,無情道十分克妖邪,這番猜測便沒有掀起波瀾。
可是如今!來自天道的意志卻親自拆穿羅黎伊的來曆,指明他根本不是此方世界的人,而是來自異界的入侵者,這簡短的一句話,卻着實沖擊了所有人。
他們修道寸步難行,隻知飛升之後另有一番天地,可是數萬年來的無數人所描繪跟想像的,都是天外天,即便有佛教的三千世界,也無人可以想像何為三千世界,可是這一刻,天道的話語,羅黎伊的存在,将這飄渺虛幻三千世界突然拉進現實,甚至還點明羅黎伊便是他們的敵人!
他來此世界本就來意不善!
柏玄琴在天道拆穿羅黎伊的身分刹那,立刻返身回到他的身邊,握着魄心殺意高漲的對着眼前的所有人,連瞳孔都因為殺意大盛而轉為血眸,幾乎要吞噬山海的滔天殺戮席卷天地之間,羅黎伊卻反倒靜下心,他已經感知到遠在妖界的羅黎尹正在趕來,不過幾息之間便能趕到。
羅黎伊扶着神武尹,手指搭在吉他弦上,氣息靜谧無聲,卻像是海水漲潮一般慢慢蔓延,連帶着在他身邊殺戮欲望大盛的柏玄琴都因此冷靜,不再被魔血操控本能。
而在他不肯放下手中武器的瞬間,恐懼在人們之中爆開,他們恐懼淩駕在敵意之上,向羅黎伊撕咬而來。
「拔劍!結陣!天道已經說了,白樂仙君是來自異界的入侵者!絕不能再放任他為所欲為,迎敵!」
刹那間,十大門派跟五大家族全數拔出武器,甚至善于結陣的門派更是互相招呼,對神大陣傾刻間雖然并不完善,但是仍舊在主峰的上空展開,強烈的殺戮壓力朝着羅黎伊鋪天蓋地而下!
混在羅家弟子中的羅昌佑因為驚恐懼意而讓他神色恍惚,鎮羅城發生的事他親眼目睹,不敢忘懷,羅璃夏的死更讓他在一夕之間失去庇護,而羅黎伊跟羅璃夏二人在滔天災禍前的挺身而出時,自己卻隻能躲在羅家的大陣之中毫無作為,更讓他恨自己的無能。
世态炎涼,誰都難以存活,可是如今,他那厲害的親姐都已死在那自爆的大火中身死道消了。
難道連他的兄長,也要死了嗎?
羅印升大聲吆喝,「魔尊!諒你不知道這入侵賊子的身分!速速讓開,不要妨礙我們除害衛道!」
羅昌佑被這一聲吓得一抖,終于從難以清醒的大夢中徹底醒來,他猛地撲向羅印升,身子抖如篩糠,卻用力的拽着他父親的袖子,聲嘶力竭的嘶喊:「父親!父親,這肯定有什麼誤會!你想想,鎮羅城能保住,我們羅家能毫發無傷,都是阿姊跟兄長兩人舍命護下的,是他們二人護下的啊!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誤會,父親──」
羅印升一把甩開羅昌佑,幸而旁人及時抓住他才沒讓他狼狽地摔倒在地,羅昌佑被摔得頭昏眼花,可等他忍着頭暈擡眼,卻看到羅印升厭惡至極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