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畫了一個被許多人包圍的小房子,然後跟他們道:「這是我最一開始出生的地方,還有其他很多跟我們一樣的雙生子,我們都是實驗體,雙生子中如果有同胎異性,就讓他們在生下下一代實驗體,我跟尹是第十代實驗體,艾克跟愛蓮娜是第八代。」
小伊的聲音不大,但這個空間很特殊,似乎能依照小伊的意識達成他的願望,所以不遠處的夢霄門衆人也都能聽清他說的話,當然也看到他在空中畫的畫。
小伊拿着鋼筆接着在半空畫,從那棟小房子又沿生出許多點,然後他歪了歪頭,皺着小鼻子疑惑的道:「其實我不太記得第一次是怎麼死掉的,好像是實驗的關系,也好像是被我拒絕了,反正想不起來。」
他依照小房子為起點,畫了許多點,每一個點旁邊都有寫他曾經是誰,怎麼死的。
「我在這裡是殺手,因為是被棄養然後被組織撿到的,所以就變成殺手,然後因為拒絕殺人被殺掉。」
「我在這裡是醫生,因為不願意讓高官的女人插隊手術,所以被殺掉了。」
「我在這裡是乞丐,因為沒有食物,然後被人打死了。」
「我在這裡是流浪音樂家,但是被人忌妒殺死了。」
「我在這裡是……不記得了,但是也是被殺死的。」
小伊從小房子作為延伸,畫出了無數的圓點,一邊畫他一邊回想每一個時間線的開始跟結束,雖然每一個時間縣他的身分都不一樣,但都是同樣的孤苦,跟同樣的死于非命,小伊的回想非常簡短,幾個字就能講完每個時間線的他,畫了大約百個,小伊小臉皺了皺,似乎累了,所以他隻拉了一條很長的線,跟他們道。
「因為死了好多好多次,可是都找不到方法,但我又快要迷路了,所以就把每個死亡的節點拿出來,變成這個我,當作保持理智的最後一條防線,然後在這裡。 」
小伊在很長的線最末端畫了三個點,在倒數第三個點旁邊寫了寫。
「在這裡我是心理學家,我在這裡被養父母收養,然後成為心理學家。每一次的穿越時空我都不保有人格跟記憶,所以每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可是心理學家的我經過二十年的研究,推導出我曾經過很多次的時空穿梭,也推導出自己有一個半身,然後再進一步推導出第一次死掉的我一定再找某種可能或是方法,可是這個方法不是一般的世界可以找到的,所以我才會穿梭這麼多次。」
小伊在旁邊列了很多點,他神情無比專注,絲毫沒有剛剛那一般孩童的稚嫩跟無知,他像是一個潛心研究學問的學者,不斷的解釋跟思索。
「然後我跟尹讨論,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可能性,所以我們選擇自殺到下一個世界。」
「等等。」不知何時醒來的江政慈,在一旁聽着小伊的說明,已經被這廣大無邊的世界觀震撼的臉色蒼白,可他卻陡然發覺話中的不對。
「你……跟你的手足,是一起穿越的嗎?你們穿越的依據到底是什麼?」
小伊身前已經有非常龐大的系統圖,系統圖的顔色是幹淨的青藍色,散着文弱的微光,映照在小伊臉上卻顯得他毫無血色,可雙眼卻無比明亮。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喔,自己死掉,自己穿越,忘記自己是誰,然後再死掉。我也不知道我穿越的依據是什麼,可能是實驗的副作用吧,反正我被拿來做實驗之後,也沒有清醒的意識了,就算知道是為什麼大概也不記得了。」
小伊回答完,拿着鋼筆正要繼續畫畫,但卻頓了下,歪了歪頭,「可是不是這個我的我應該知道吧。因為這次我們要活着回去,如果用自殺的方式回去,就沒有意義了。」
江政慈神色複雜,他知道這個孩子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小伊雖然外表隻有五歲,但他現在表現的模樣一定不隻如此,他覺得其中或許有他們離開這裡的方法,還想接着再問,可一旁的瑤光君卻阻止了他。
江政慈望向阻止他的瑤光君,瑤光君看着小伊的眼神卻無比戒備,其程度和不久前與十大門派及五大家族對峙時,過有之而無不及。
在龐大的系統圖前,小伊接着在倒數第二個點旁寫上字,再接着将筆尖移到最後一個點上。
「然後我們找到了你們。你們的世界是我們唯一的可能性,所以我們自殺後就到你們的世界,同時也留下我在這裡等你們。」
有名高階弟子皺眉,他站着側着身,手一直都放在腰上的劍柄,「你為什麼要在這裡等我們?」
「因為命運裡刻寫了你們的未來。我必定會竭盡所能反抗命運,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命運是無法被改變的,這個世界的我會死在二十四歲,你們也會在這天死去,可是我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才讓你們進來。」
衆人聽到此處,戒備絲毫不減,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着讨論,各峰主也都各有思量,神色不一,江政慈坐在其中,半個身體都包裹着繃帶,金楠絲單眼鏡片有些裂痕,但也掩不住他的審視與斟酌。
而青文冬一直靜靜聽着他說,直到此時他才開口。
「讓我們進來之後,會有什麼改變?」
小伊因為這句問話,将注意力從他眼前的系統圖看向青文冬,他一身破舊冬裝棉襖,小臉雖然有些肉,可是看得出他身形很瘦,隻到耳邊的發絲柔軟,桃花眼單純的笑彎了眼。
「我是你們命運裡不存在的變數,這個地方也是,在直面命運不可以更改的殘酷後,我必定不能接受,不論要用什麼代價,我都一定要救你們,什麼代價都可以,隻要我愛着的人們可以破除殘酷的命運,我什麼都會做。」
柏玄琴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的身後,他看着眼前勉強到他膝蓋的孩子,垂落眼簾,看着轉過身擡頭與他相望的小伊,問他。
「你呢?你在哪裡?」柏玄琴蹲下身,黑錦金繡的衣擺鋪散在地,他直視着小伊的眼眸。 「你要救我們,要改變我們的命運,那你呢?你在找什麼?」
小伊看着柏玄琴對他發問,卻收回眼神,側着身看着眼前簡單的系統圖,天真的笑容透露出了難以消融的疲憊。
「我在找破除命運的方法,可是我真正要破除的命運,沒有希望。」小伊看着眼前的系統圖,漫長的直線寫上了無數的身分跟死因,每一個點連接起來的線都代表着他無數次的死亡,他軟軟的桃花眼有些空洞。 「我已經知道結果了,不想再走了。」
「我想回家,可是我沒有家了。」
小伊手中的鋼筆爬上龜裂,接着一點點化為粉碎,他的雙眼像是大火燃盡後的最後餘灰,可連這最後一點灰都在漫長的磨滅中消失殆盡,隻剩一無所有的空虛。
「都是我自己決定的,跟你們沒有關系。」小伊擡手揮散了由他親手畫出的系統圖,象征着他無數次死亡的點及線消散,他在一片散落的幽藍光點中看着他們。 「因為跟你們沒有關系,所以我不會聽你們任何話,也不會讓你們離開。」
小伊這番話幾乎與羅黎伊本人說話的語氣一模一樣,江萱蘭本就緊張的神經猛的繃緊,而夢霄門衆人更是有不少人拔劍或拿出符祿,兩位峰主護着尚未醒來的邱雪卿跟不能行動的江政慈,部分高階弟子護着無法行動的普通弟子,剩餘的人全都對小伊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