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黎伊卻渾身顫抖,聲音破碎不堪,他甚至沒有回應羅黎尹的安慰,而是顫聲道:「他們剖開蘿琳的大腦,就是為了聯系我……為了逼我們回去,還殺了萊薩跟萊德……
羅黎尹看着已經在崩潰邊緣的羅黎伊,緊抿着唇,用力的将他抱住。
羅黎伊渾身冰冷,仍然望着望生石,聲音幾近破碎,「我看到……看到艾克跟艾琳娜了……尹,艾克的腳沒了,艾琳娜……她… …她……」
「伊。」羅黎尹沉着聲音,冰冷的道:「你看到的都是假的,那隻是理查德為了騙你,才弄出來的。」
羅黎伊卻被他這冰冷的話刺激的真的要瘋,他在瀕臨瘋狂的邊緣極力維持着理智,卻仍舊向瘋了一樣的瞪大眼,用力推開羅黎尹,他自己都因為這力道搖搖晃晃的後退了幾步,可卻仍舊對着羅黎尹聲嘶力竭的咆哮。
「羅黎尹!你是不是瘋了?!你明知道理查德為了抓我們回去繼續實驗,多少孩子他都能殺!他就在我眼前殺,我們照顧的孩子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那是我們的弟妹!是養大我們的艾克跟艾琳娜!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羅黎尹用更加憤怒而龐大的音量對着羅黎伊咆哮回來,「你看到的都是一年前的影像!我敢跟你說是假的,是因為他們是在我面前殺的!他們在我面前殺了萊薩、萊德、艾克跟其他孩子!我們的弟妹全死了!羅黎伊!全死了!」
羅黎伊眼淚失控的從眼角滾落,他的理智還沒解這些話,情感卻已經在本能地拒絕,兩邊的拉扯讓他腦袋一片空白,他看着羅黎尹說出這番話,本能且崩潰的搖頭。
可羅黎尹還在繼續對他咆哮。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麼死的嗎?!我為什麼一直不跟你說!我怎麼跟你說?說因為你十五歲自殺的那天,我知道你的靈魂沒死,就一直用假死的狀态到處找你,還被他們發現了!他們為了強迫我把你帶回來,在我面前把我們的弟妹一個一個殺給我看!艾琳娜懷孕,你覺得是懷誰的孩子?!你覺得我是怎麼死的?我是活生生自己把自己掐死的!」
「羅黎伊!我一直跟你說不要管這個塵世的人,我一直跟你說不要去管這個世界的氣運平衡,我們本來可以用最快的方式修到陸地神仙境然後立刻回去,你偏偏要顧着這些跟我們沒有關系的人!你要救這些人,就救不了我們的弟妹,救不了下一批誕生後要踏上我們後塵的孩子,你非要救他們,哪誰來救我們?!」
「你轉頭,你看看這些人!這些人都是來讨伐我們的!這就是人,擁有智慧的生靈,他們隻在乎自己的利益跟生死!你忘了我們為什麼會誕生?!為什麼萊薩、萊德、蘿娜、艾克、艾琳娜都要死,就是因為世人的欲望!我們是為了滿足他們戰争跟殺戮的欲望才制造出來的實驗體,我們本來就是因為世人的貪婪才孤苦無依,經曆那些該死的實驗,最後還要死在實驗台上!」
「你還要救這些人?!那你想過我們的弟妹嗎,你想過艾克跟艾琳娜嗎?!」
羅黎尹咆哮的怒吼出這句話,可他自己最後卻踉跄着,痛哭着的話語也幾乎破碎,甚至最後也站不穩了,如果不是最後他嘶吼出最後一句時,慕竹雁及時拉住了他,他就要跪落在地了。
羅黎伊已經站不住了,韶羽跟韶逸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他,可羅黎伊卻還是在羅黎尹一聲聲聲嘶力竭句句染血的控訴中,徹底失去力氣,他神色空洞的流着淚,一點點跪落到地面,他頸脖無力的垂落着頭顱,在漫長而沒有盡頭的絕望中,他最終還是折斷他的傲骨,跪落在無盡的深淵中。
羅黎尹甩開了慕竹雁拉住他的手,跪到了地面,他跪在羅黎伊身前,垂着淚,聲音嘶啞問他:「羅黎伊,沒人能救我們了,你如果非要救這些人,下一批誕生的孩子就會踏上我們的後塵,就會有下一個艾克,下一個艾琳娜,下一個蘿娜,下一個羅黎伊……你能不能放棄?你放過我們……放過自己,可以嗎?」
「伊,你不是神啊……哪個神是在培養槽誕生的?那個神像你這樣狼狽可憐的,你的善心不會有回報的,你總得放棄一邊啊。」
羅黎伊整個人都已經崩潰,眼淚一顆顆的掉落在地面,摔得粉碎,他堅定的道心仿佛一場笑話,那無數次死亡鋪成的道路都隻是場荒唐大夢,他一路走來原來注定是徒勞無功。
他一直堅信等他回去就能在看到那些孩子們,可是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還在這個世界想辦法挽救這裡的生靈時,他甚至來不及回頭,孩子們、艾克跟艾琳娜就……都沒了嗎?
他隻覺得曾經在虛無荒茫的迷途中,那僅剩的一點執念都一點點的粉碎,化為飛灰,他想伸手去抓,可是他甚至都沒能來得及伸手,那執念為他帶來的最後一絲光芒就這樣湮滅在黑暗中。
他的弟妹,他的兄姊……都是這樣死在了沒有光的地方嗎?
不知何時,他用雙手用力的捂着臉,不成聲的哀鳴從他嘴角洩漏而出,他不肯放棄,他還想抵抗,于是哀鳴破碎,哭号零落,可是剛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親眼所見,羅黎尹說的話也字字句句貫徹他的腦海,于是連着他的内心都在龜裂,從末端開始逐漸灰敗,一點點失去深陷進脫離不出的晦暗。
羅黎伊分明都要崩潰了,可是無情道心卻仍舊冰涼無情的運轉着,事情已走到這個地步,他合該以死謝罪才能對得起被他抛下的孩子們,可是廣袤冰冷的道心卻仍舊穩固,冷冽的靈力在他四經八絡流動運轉。
他分明該瘋,可他卻還是如此清醒。
破碎的哀鳴漸漸的低落,像是瘋到了極處反而清醒,痛苦崩潰的哀鳴哭着笑着,他像是那個在凄涼的荒漠中将要赴死的殺手,也像是買了槍走在無光幽暗的羊腸小徑回去的心理學家,他在無處可去的絕路中仰起頭,笑聲從五髒六腑中幾乎咆哮般的扯着肺腑血肉而出。
他想看着沒有月光的夜空,被樹蔭遮住的黑夜,看看自己接下來的路在哪裡。
他的路,是由他自己無數的鮮血跟屍骨,堆疊而成的路标指引。
他原本以為路的盡頭,會有人等他回來,可等他走到了盡頭才發現,沒人等他了。
都走了。
全都走了。
時也,命也。
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