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塔古街的單身公寓。
洋甘菊已經在餐桌上擺放了兩天,到了需要更換的時候,身穿黑色長裙女仆手上拿着一束百合花。
開門後,女仆臉上的笑容僵了下來。
她早上把整屋打掃得幹幹淨淨,可是那位先生回來了,桌面上被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煙——從煙絲到紙煙再到雪茄,從烤煙熏煙再到白肋煙,從廉價香煙到昂貴的進口香煙。
恐怕香煙專賣店見了都要甘拜下風。
洋甘菊生活在煙霧中,加速了枯萎進度,要是換上新鮮的百合,接下來的它也會同樣受苦。
見到自己精心照料的花朵在煙草中枯萎後,還有誰還能保持無動于衷?
埃莉諾很有意見。
歇洛克·福爾摩斯吐了一口煙霧,輕描淡寫地說:“我在做一項很重要的實驗。”
他沒有因為另一個人的注視而放慢動作,依舊聚精會神地關注雪茄,輕晃幾下抖落煙灰,興奮地用筆在紙上記錄。
對這位偵探來說,花費功夫去享樂是在拖累大腦,充分運用他的聰明才智去解決常人無法勝任的事,那才能讓他感受到生活的美妙之處。
當歇洛克狂熱地陷入工作中,那雙鷹眼銳利地投射在煙灰上,和人說話隻剩隻言片語。
埃莉諾并沒有覺得受到了忽視,反而愉快地認為這是好事,近期室内不會充滿刺激的化學試劑味道,至少不會收到房東和鄰居們的關心。
自我安慰後她找回了從容,微笑着說:“後面幾天除了三餐,我不會再來打擾您。”
“謝謝你,伯德。”歇洛克十分滿意,“你知道的香煙在世界上的重要性,如果我能分辨出一百四十種煙灰,那會對我的破案大有幫助。”
他說完臉上又露出欣喜,完全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樣。
“祝您研究順利。”埃莉諾不打算再打擾人,過去收起桌上的花瓶,準備帶走洋甘菊和百合。
大概是歇洛克也同意實驗不需要鮮花,對她的行為沒有任何意見。
埃莉諾身上謙遜的氣質總讓人覺得低調,但清麗精緻的外表卻不容他人忽視。
她在拿起花束嗅到了清甜柔和的百合香氣,給臉上的笑容增添了幾分真誠,這動人的一幕足夠讓人覺得她是天使。
同樣的,沒人認為她是欺上瞞下的刁奴。
但事實并非如此,新鮮的百合将被放到埃莉諾房間,買花的賬單會算在歇洛克頭上,但她不覺得拿走一束百合算貪污,這是一種樂于助人的美德。
畢竟讓歇洛克欣賞鮮花,怎麼看都是種浪費。
—
埃莉諾·伯德是住家女仆,目前服務于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這份工作周薪十先令,一禮拜工作六天,由雇主提供吃住。
對底層人民來說,在寸土寸金的倫敦最昂貴的支出莫過于房租,住家女仆最好的地方是有地方住,這讓埃莉諾手頭并不緊張,還能存下一點錢。
當然她不是在過分推崇做女仆,這是一份收入極低又十分辛苦的工作。
女仆要從五點開始忙碌到晚上十點,休息日是屬于自己的時間。
照上面所說這已經是一份繁重的工作,但那也隻是客套話,實際上隻要雇主有需要,女仆應該随時出現。
歇洛克能一擲千金去研究煙灰,裡面大多數煙埃莉諾都買不起,生活艱辛中還要對别人感恩戴德,那不如直接把她扒皮拆骨。
幸運的是她和歇洛克相處還算融洽,大概是因為歇洛克也不是什麼生活優越的上等人,還需要為口袋裡的窩囊費奔走。并且他在日常生活上沒有過高要求,就像現在會為了煙灰而要求三天不打掃房間,讓埃莉諾的工作輕松許多。
幾天後。
歇洛克的研究沒有持續很久,他很快遇到了難題,一改往常嚴肅地讓埃莉諾仔細打掃房間,并且占用了她的周末假期要求幫忙招待客人。
平常有時會有委托人上門,那是歇洛克同學為他介紹的生意,除此之外沒什麼朋友會特意登門拜訪。
今天的客人格外重要,重要到不可思議。
埃莉諾聽到服務鈴響起,馬不停蹄地端着紅茶去客廳,木門的隔音效果一般,她在開門前聽到了些交談聲。
“歇洛克,我們的到來讓你的公寓變狹窄了。”
這聲音來自上了年紀的男性,半是調侃地嫌棄狹小的單身公寓,話語裡又不失親切,很明顯他是歇洛克的長輩。
房間裡有三位客人,一對中年夫婦和一位青年,他們聽到有人敲門止住了話題,讓女仆進來倒茶。
不算大的客廳塞下五個人,确實讓人覺得擁擠起來。
埃莉諾盡量在他們面前降低存在感,做完工作就立刻退場,态度恭敬挑不出錯。
她遇到了行為古怪、不拘小節的雇主,家裡的規矩自然不會像貴族家中那版嚴苛,甚至可以說歇洛克對她的行為規範毫無要求,不過埃莉諾依舊儀态優雅、态度謙遜、做事周到,絕對是行業中的佼佼者。
女仆的服務讓中年夫婦很滿意,他們的小兒子住的地方不怎麼樣,但還好歇洛克沒有把生活搞得一團糟。
埃莉諾關上門後并沒有立即下樓,在門口稍微停頓了片刻,裡面的人又開始了談話。
她一點也不優雅地彎下腰,從小小的鎖孔裡偷聽又偷看。
歇洛克一邊喝茶,一邊淡然地說:“我現在過得還算不錯,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陌生青年:“我也覺得他該換一處更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