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在馬上飛馳——
快馬騎過開封外城的官道,穿過城南廂的中山大街,越過兩側行腳鋪面叫賣的村戶,最後再跨過宋城牆前的護城河,這就來到了開封城最有名的朱雀大門前。
之後,下馬、
穿過紅漆金鉚的高聳大門,
排隊入城——
喧嚣撲面。
“炊餅,炊餅,剛出爐的炊餅,又香又軟,管飽好吃喲!”
“牛角梳、木梳,各種好梳子嘞!梳發順滑,結實耐用,姑娘們快來挑一挑,選一選咯!”
“算卦咯,算卦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算姻緣,能測前程,不靈不要錢呐!”
……
伴随着開封官話的叫賣聲,進門迎面就是一條繁華闊氣的巨型街市,左右足有二百步寬,青石鋪地。
放眼望去,那些文玩字畫、酒樓名店,琳琅滿目的昂貴瓷器與字畫珍玩如不要錢一般擠滿了鋪面,一派富貴盛景。
葉染擡頭,頭頂一塊雕梁畫棟的牌坊、上書“禦街”兩個大字。
想來這就是開封城那條最有名的中軸大道了。
葉染牽馬行去,先順着禦街走馬觀花地逛了一遍。
從南到北,禦街依次分成了南街、中街與北街。各段有不同的氣象。
南街是朱雀門出來的那一段,多是茶樓瓦肆、驿站行商,市井氣息更足些;
中街則是過了州橋往前走那一段,因着兩旁多了大相國寺、景靈東宮等清淨之所,這邊多售賣文玩字畫、怪石奇珍等,書卷氣更濃些;
等到了北街,就是皇宮大内宣德門前了。
葉染望去,隻見宮牆巍峨,寶頂錯落,紫宸殿的金色琉璃瓦露出個尖兒,以它為首,各個殿宇依次鋪展開來,明耀輝煌,好不威嚴氣派。
再瞧那北街旁側,有一座逶迤華美的五層雕镂,看模樣隻比皇宮紫宸殿的屋檐稍矮一些,金漆朱匾,上書“樊樓”兩個虬結有力的大字。
葉染遙遙望去,隻見樓上衣香鬓影,環佩叮當,王孫貴胄,宴飲笙歌,端是豪奢非常。
一看就是這座城市最高檔華貴的所在。
正想着,就見一少年輕裘華服,穿着滾邊玉龍紋的襖袖,正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從其中走出,兩側家丁仆從連忙魚躍而上,擺開轎子,真是好一番富貴派頭。
葉染失笑,回頭又順着禦街走了個來回,挑了家驿站将馬停了,這才往禦街旁鋪展開的岔路遊逛。
這一番下來、開封城倒是和葉染所見過的其它都城都不太一樣。
除了禦街外,開封城的整體布局相比洛陽長安這種大城要更為自由随性——,
唐朝時候殘留下來嚴整的方形裡坊已不可見,更多的以皇宮為中心、向外蜿蜒而出四通八達的自由街市。
開封百姓們的起居與采買店鋪也錯落地散布在這些街市巷道裡,雖然沒那等嚴整肅穆、莊嚴氣派,但更為貼近民生。
随意走進一處巷子,都是叫賣與談笑聲錯雜,飯菜與酒水飄香,煙火氣十足。
到處一派富貴安穩,當今也還算是民心所向。
葉染心中暗自點頭,便擡步走到最近的書肆、買了開封府及周邊的遊覽圖志,正打算細細地丈量一把這汴京城。
誰成想,還沒走出多遠,竟被一位打着幡子的算命先生攔了。
這先生一副文士模樣,約莫而立之年,面白顴潤、下颌處有兩抹青須,看上去頗為儒雅。尤其是那雙眼睛,格外睿智明亮。
“這位小兄弟,我看你……”
葉染剛轉過頭、這先生卻愣了,微微啟口、仔細瞧了他兩眼才接續道:
“我看小兄弟你額前血光興盛、印堂暗沉發黑、山根隐有塌陷之态——可是有那血光之災啊!”
葉染:……哪兒來的江湖騙子???!
葉染這邊兒正暗自納悶,對面的公孫策卻也是心中奇怪。
他在那城門口一眼就注意到了這位小哥,畢竟任誰頂着那身明晃晃的血煞之氣招搖過市,都得瞧上兩眼,看看是不是窮兇極惡的禍害。
然而公孫策本人其實并不精于望氣之術,更多的技能還是點在觀星和相面上。
此間他既沒觀到什麼兇邪臨世的星象、也沒察覺到有什麼大難臨頭的禍事,又見這血煞之氣沸沸滔天卻又凜然不侵,便疑心是某位良将煞星,不免就跑過來一探。
可是等到這小哥轉過頭來,這副面相卻是有些普通了。
眼前青年一身青衫短打、既無那等劍眉入鬓的勃勃英氣,又無高隆寬闊的顴骨,五官頂多算得上端正恰當——
以觀人相面的角度,怎麼都不像是有什麼高瞻遠矚、文韬武略、馳騁沙場的能耐,當然,更不似什麼奸邪惡徒。
到底為什麼?
向來頗有奇才的公孫策正暗自思量,那邊兒葉染卻已經想跑了。
他見這算命先生直勾勾地盯着他,從上到下恨不能扒了他的面皮。雖然不至于因此惱怒生氣,卻也是有些哭笑不得,隻想繞道。
再加上這先生剛剛那番話頗有鐵口直斷、江湖騙子的感覺,就算不是,他也是異世之人,本就不宜和這等能人奇才牽扯過多。
“我近來諸事安好,就不勞煩這位先生了。”
葉染當即一口回絕,轉身欲走。
“等等……”
公孫策下意識伸手一撈,誰知觸手一片冰冷——還不待人反應,就下意識把住腕口,号了号脈。
習武之人本就對脈門極為敏感,葉染當即皺了眉頭。
然而見此人一番文士模樣,全然不像有武功在身,便也沒抽手回躲,隻是調整脈息、暗自警惕。
結果,還沒過兩息,
這白面先生的眼睛赫然張大:
“你心脈具斷、脈搏難續,究竟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葉染訝然,卻沒想這先生算命之術不大行,私下竟是個精通岐黃之術的大夫。
如今這一個照面就露了底細,葉染便也沒藏着掖着:
“僥幸得活罷了,敢問老大夫可有接續經脈之法?”他問。
公孫策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此刻見這青年雖面容普通,然眸中自有股清正之氣,眼下年歲又輕,不免更是惋惜,終歸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