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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租車上下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九點半了。

紀如斯擡起頭看着天上那輪既不圓也不亮的月亮，莫名地有些惆怅。

一個人待在家裡寫稿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出了門之後，總會有幾個瞬間覺得自己形單影隻。

寂寞的感覺說不上難受，但也絕對不好受，更多地表現為内心的空虛和思想的無聊。

就像一場潮濕的雨季，無端惹得人心煩。

紀如斯站在路邊發了一會兒呆，也不知道回家以後自己要幹什麼。

如果高清義在的話，他們兩個或許可以聊一聊天。但是清哥去女友家給自己未來的老丈人慶祝生日了，這幾天都不在。也就是說，将近一百平的房子裡現在隻有他一個人。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遊戲也進入了倦怠期，整天睡覺的話也很無聊......

“你爸媽都很想你。”

眭妙妙的話語不期然地又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紀如斯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悠悠地走回家。

說起來，他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回去看望過父母了。

父母都在國外做生意，于是他也出生在國外，一生下來身體就不大好，經常生病。好不容易長到了十一歲，又得了感冒，反反複複一個多月都不見好，在國内的爺爺奶奶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把他接來了身邊，特意請了一位老中醫來給他調養身體，于是他就在國内定居了，隻有寒暑假才會回到父母的身邊。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他單方面地跟父母斷了聯系。

既然他的父母釋放出了求和的信号，那他就找個時間回一趟家吧。紀如斯有些别扭地想，為自己當年的任性感到些許尴尬。

但是能吵成那樣以至于斷聯他的爸媽也很有問題！他是不會主動去道歉的！

他已經能夠想象到他爸見到他時臉上的表情了，那個喜歡吹胡子瞪眼的老頭子，一定會問他為什麼回來，然後再對他現在的職業挑三揀四。

啰嗦的老頭子。

數落完親爹以後，紀如斯的心情好了一點，現在那個空蕩蕩的屋子也沒有那麼讓人心情抑郁了。

他不喜歡太過于安靜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小時候身體差，需要靜養，父母常年不在家，爺爺家也總是很安靜，他剛從國外回來的時候，中文不好，所以也沒有幾個朋友，隻能自己一個人坐在房間裡看書，唯一的玩伴或許隻有那個老中醫的孫子，每周都能見上一次。

他的童年太寂寞了，所以長大後特别害怕一個人，很希望可以一直有人陪在他的身邊，哪怕隻是說說話也好。

小區的道路上幾乎已經沒有行人了，路燈暗淡地亮着，偶爾路過幾個人的身邊，也都看不清對方的臉。紀如斯想或許對方也和他一樣，什麼都看不清。

單元樓下也站着一個人，遠遠看去隻能看見一團黑影和一個紅點，剛走近就聞到了淡淡的煙味。

紀如斯擰了擰眉，微微側過頭，貼着門走進了單元樓，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喊他：“斯斯？”

是熟悉的聲音。

紀如斯回頭，見到方岚竹從陰影處走出來，站在離他約有三步遠的地方。

“真的是你。”他牽起唇角似乎想要笑一下，但是他的臉太僵硬了，有點笑不出來。

紀如斯倒覺得很平靜，畢竟他已經痛過了，而方岚竹才剛剛開始。

“你怎麼在這。”

這不是疑問句，倒像是某種客套話，透露出主人敷衍的态度。

“下班晚了，路過這裡，所以想要來看看你。”方岚竹聞言低下頭，從身後拿出一個紙袋，“順路買了你喜歡的那家的糕點，本來想送上去的，但是我看你家裡的燈沒亮，以為你睡着了。”

紀如斯看着伸到他面前的紙袋，知道方岚竹在說謊。他的公司到這裡根本不順路，糕點店下午五點就歇業了，那時他應該還沒有下班，除非他早退，不然根本買不到。

“你沒有必要再做這種事情。”紀如斯有很多話想說，或許他應該罵幾句難聽的，但是說出口的就隻有這句冷冰冰的拒絕的話。他移開目光，不再去看對面的人被拒絕後露出的隐忍又痛苦的眼神。

方岚竹上前一步，強硬地将紙袋塞進他的懷裡，握緊顫抖的手，聲音裡帶着些讨好：“如果你不想吃，可以給高清義，或者扔掉。斯斯，你知道的，我不吃這個。”

紀如斯默然，接着拿出手機，“那我把錢轉給你。”

“......”方岚竹：“也行？”

雖然兩個人都沒有主動删掉對方的微信，但是很默契地共同選擇了掃碼付款的方式。

“身體好一點了嗎？”看着手機上的收款消息，知道他們短暫的對話就要到此為止了，方岚竹突然這樣問道。

“嗯。”紀如斯收起手機應了一聲，轉過身，幹脆利落地結束這個話題。

方岚竹擡起頭，目光追随着他上樓的背影，回想起從前，他們都是肩靠着肩一起走上樓梯的。

但是現在，他隻有目送的資格了。

“斯斯！”他不由自主地喊他的名字，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他知道他應該體面地離開，不要再糾纏前男友了，可是......可是！

“斯斯！”他心中苦澀，追了幾步又喊一聲，或許他隻是想要得到一個回應，像以前很多次那樣。

然而紀如斯就像沒有聽到似的，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