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如斯看着他冷靜的臉,不期然地想起那一天在樓道裡,他向他跪下的時候,那時他的臉上露出的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他接過了那瓶水,随意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并不是真的好奇這個問題,更像是用來打發時間的閑聊。
方岚竹依舊穿着西裝打着領結,看上去像随時要去開會一樣,他也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剛下班,過來看看你。”
紀如斯才不信方岚竹是剛下班,否則他為什麼會知道他在籃球場?
見他沒有再說話,方岚竹又主動搭話道:“帶小孩出來遛彎?他連你渴了都沒注意到,現在還扔下你一個人去打球?如果球不小心砸到你了怎麼辦?”
這一次他的語氣尖酸刻薄很多,好像真的在擔心一樣。
“所以呢?你又在幹什麼?”紀如斯反問,他看向他的眼睛,認真地問他:“就隻是站在一邊看着嗎?”
方岚竹一愣,眼神閃爍了幾下,很快移開目光。
“我不知道。”他低低地說,“我不知道我還能幹什麼。”
他隐身于黑夜,如同枯槁的樹木,路燈的光線打在他們的腳底,攔出一道分明的界線。紀如斯聞言輕輕笑了一聲。
那聲音很輕,卻如同鐵皮鞭子一般狠狠地抽到了方岚竹的心上,一瞬間血流如注。方岚竹簡直無地自容,心髒不停地抽痛着,他幾乎要感到窒息了。
“那你就一直看着吧。”
如驚雷般扔出這句話,紀如斯轉身就離開了,沒有再看他一眼。
他主動走向球場,喊着陳思華的名字。
方岚竹的眼神熱切地追随着他,身體卻僵在原地。
他看見陳思華立刻把球扔給隊友,一邊擦汗一邊向紀如斯跑來。
他看見紀如斯把手裡的礦泉水擰開遞給他,又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替他擦掉脖子上的汗水。
他看見陳思華不好意思地别過頭,随意地撩起衣服下擺粗暴地把汗水擦掉,然後回頭向高中生揮手道:“我不打了,先走了!”接着,他拉住紀如斯的手,仰頭一口氣喝掉了一瓶水後,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
方岚竹覺得自己的血好像随着水瓶裡的水一同被喝幹了,不然為什麼他會感到渾身冰冷?
“我們回家吧。”陳思華彎起眼睛,讨好似的搖了搖紀如斯的手臂,說:“要是你走不動路我可以抱你回去。”
紀如斯剛想拒絕,但緊接着他整個人就被他公主抱了起來,害得他下意識抓住了陳思華肩膀上的衣服。
“走咯!您的專屬司機已到達,請乘客系好安全帶!”
說完這句話,陳思華不由分說就跑了起來,盡管隻是跑到籃球場外就停下了,但是短短幾分鐘内紀如斯依然被颠得不行,慌亂之中喊了好幾聲,直到雙腳接觸到地面他才安下心來,又好笑又好氣地看着他面前讪笑着的男孩。
他暫時忘記了方岚竹還在他們不遠處,扯住陳思華衣服的前襟,嗔怒地責怪道:“你差一點吓死我了!”
“對不起。”陳思華乖乖道歉。
紀如斯歎了口氣,剛才他的心跳太劇烈了,以至于現在他還有一點不舒服。
“走吧,回家。”他放緩了語氣,松開手,“以後别再吓我了。”
“好。”
見陳思華有點蔫蔫的,紀如斯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于是他又笑了起來。
從紀如斯的角度隻能看見他們兩個依偎在一起,親昵地調笑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們,突然品嘗到鹹腥的味道。
用手一抹,一道鮮紅的血迹印在皮膚上,他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咬破了嘴唇,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那尖銳的痛楚。疼痛一點點蔓延,從口腔到頭顱,接着像潮水一樣湧入全身,滲進骨頭裡,他仿佛聽到了呻【吟聲,還有刺耳的尖嘯。世界正在離他而去。
兩個人重新肩并肩走在小區的道路上,路燈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直至消失不見。等走出了一段距離,陳思華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下,籃球場上還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
或許是出于雄性動物的本能,陳思華下意識地不想讓紀如斯和那個男人站在一起。直覺告訴他,那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