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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華睜開眼睛，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看。

快要淩晨三點了，紀如斯還沒有回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晚上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他說要晚一點才回家，可也沒有說會這麼晚。

關鍵是，在電話裡他隐約聽見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發消息，也沒有回複。

雖然這樣無緣無故地懷疑戀人不太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陳思華被心中那種不安定的情緒煩擾得睡不着覺。

或許是他太年輕了，總是捉摸不透紀如斯的想法。盡管兩個人住在同一間房間裡，可他們之間的交流隻局限于簡單的問候和親親抱抱，除了一起打遊戲的時候說得話多了些，再多，也沒有了。

紀如斯很好，他們之間基本沒有吵過架。可陳思華總覺得他們的這種相處模式不像戀愛，倒像是哥哥在照顧弟弟，就連最親密的時候他也如同一位樂于助人的紳士——溫柔有餘，熱情不足。

他的身體不好，并不樂衷于此，這幾個月的同居生活中床上的交流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陳思華本就是被他謙和包容的性格吸引的，此時此刻他頭一次覺得這種溫柔是這樣令人讨厭。

雖然這段感情本就是他強求得來的，可如果紀如斯連他的身體都不喜歡，陳思華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将他留住了。

他一直不敢告訴紀如斯，其實他注意到了。

那個精英範十足的男人，長了一張冷漠無情的臉，氣質高高在上很不讨人喜歡，他們總共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在樓道裡，另一次是在籃球場上。

打球的時候，他其實比紀如斯更早注意到他。

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看向紀如斯的目光有多麼熱切，如果一定要打比方的話，那就是想要将金銀珠寶據為己有的巨龍，仿佛他的天性如此，等到和紀如斯搭話的時候，他又本能地披上人皮，做出一副克制自持的模樣，鏡片擋住了他貪婪的視線，西裝如同某種變身的枷鎖，那幅場景落在陳思華眼中就像看見了一隻口吐人言的惡狼！他的态度切換得如此自然、如此流暢，簡直像演練過無數次，已經刻入骨髓養成了可怕的習慣那樣！

陳思華算是明白了當初他為何會對自己露出那樣兇狠的目光，這個男人很可怕，想必他就是和紀如斯分手的那個前男友吧。

盡管這樣說好像主動投降了一樣，但陳思華很清楚，自己沒有一樣能比得過那個男人。容貌、身材、學曆......通通不占優勢，唯一能自信拿出手的就是他對紀如斯的愛，可......紀如斯得到的愛難道還少嗎？

陳思華煩躁地翻了個身，患得患失的情感如同潮水一般奔湧而來，不斷地沖刷着他的心，以往并不怎麼在意的年齡差距也漸漸地凝成一塊巨石壓到了他的身上。

是紀如斯的溫柔包容營造出了溫馨的假象，令他放松警惕，松懈地認為他們總會一直走下去，哪怕紀如斯并不那麼喜歡自己，他也不會離開他。

這種想法太過理所當然了，而且很無恥，簡直像笃定了紀如斯會對他心軟一樣。

直到見到方岚竹，陳思華才深刻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麼天真。

或許和同齡人比，自己還算不錯，參加過競賽，拿過獎金和獎學金，可這些對于學生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在成年人的世界中相當的不值一提。

紀如斯對他......何止是包容。

而他竟然還不滿足，甚至還要希望他更愛自己一點，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意識到這一點後，陳思華徹底睡不着了。

他想要成為和紀如斯并肩的人，而不是隻會躲在他臂彎中的小孩。

......先試着找一份工作吧，或許等進入了職場，他就能夠成熟一些，紀如斯也不會再把他當成小孩一樣看待了。

等睡醒了就開始認真地投簡曆吧......想着這些事情，陳思華漸漸陷入了沉睡。半夢半醒之間，他聽到了卧室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緊接着床鋪下陷，紀如斯帶着夜風的涼寒坐到了他的身邊。他有些清醒了，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對方，奈何眼皮太過沉重，他再如何使勁也隻能睜開一條縫隙，卻看不清任何東西，試了好幾次，他才終于看見一個躺在床上背對着他的身影，他安下心來，閉上眼睛立刻又睡了過去。

31

紀如斯這一覺睡得很沉，思緒沉浮間，像走馬燈一樣回顧了他迄今為止短暫的28年人生。

奇怪的是，在夢中他所見到的方岚竹都是同一張微笑的臉，如同一張焊死在臉上的精緻面具，無論他怎麼看，都看不出來他内心的真正的情緒。

美觀有餘，生氣卻不足，看到最後，他甚至感到了一絲驚恐，下意識想要遠離這個人。可是方岚竹跟着他，永遠都跟在他的後面，無論他走去哪兒，一轉頭總能看見他，噙着笑，不近不遠地站在他的身後。

直到他忍無可忍地斥退他，方岚竹的臉才終于裂開縫隙，碎屑般一片一片地往下掉，露出一副痛哭流涕的，他從未見過的狼狽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