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節,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蕭啟明二人一路穿走街市中,百姓們手中花燈星火,彙集成輝空,眼落澄明。
二人一人帶着帷帽,一人腰間佩刀。挑揀着有趣,撥弄着洋溢在衆人臉上的東風。
佩刀人拉掖了帷帽,隻小聲提醒:“主子,小心點。”
“那我轉個方向。”說時遲那時快,蕭啟明就轉了圈月白長帷帽,不受風輕繞。
月紗下人吃着幹果,隻敞心言論:“謝十五,我們偷跑出來,一切罪責都在我身,就算發現了,回去我都擔着。”
謝十五隻坦然:“家主讓我在府中就是要跟着主子,護着主子的,回去也責罰不了什麼。”
“那也是我纏着你陪我出來。若是如是真追究下來,你都推我身上。”
謝十五輕笑一聲,隻當為他家陳郡謝氏家主代勞了。也是為他謝六表兄忽覺可愛。
——此般純真,倒是真要替表兄好好護着了。
又看了手中滿滿堆囊,隻輕問:“主子,還得買多少?逛了就回去了,今日人多難免嘈雜。”
蕭啟明沒回這個,隻忽問:“你們都說謝觀舒是我的青梅竹馬,為何他都不回來看我?”
謝十五倒是撚了口。他本是陳郡謝氏的旁支,十八年前魏軍奇襲,陳郡城破,是謝觀舒帶了他與他孿生弟弟逃出城去。
——可憐謝氏滿門忠烈,隻在人間單落他們三人。其餘旁支倒沒多親,也在大梁朝中無做高官。祖中耆老自是讓謝觀舒做了家主。
須臾,謝十五說:“表兄他在外建軍功呢,也想着主子,不奪回江際,是回不來的。”
“可也沒有書信。”
蕭啟明沒見其人,倒也無所謂讓他們編排。見謝十五也沒說話,隻瞟了眼沒想,走去了擺着青瓷潤玉做的小玩意兒攤子。
挑了幾個,蕭啟明忽問他謝觀舒屬什麼。一聽一個大将軍屬老鼠倒也是好笑,不過隐在心底,付了錢也要送他。
“主子要送表兄?”
“都要送,你們都送,今日買的東西,你和可艾先挑。隻那安神的香囊和香料,還有這個小平安符你們别拿去了。其餘的你們兩個挑了,就餘給底下人。”
謝十五一改往日木讷,逗笑一句:“遵命。”
蕭啟明剛因給錢不便把帷帽轉回,忽心生一計把玫瑰吊墜拉出衣襟壓着長紗。
謝十五低眼一看連忙拉了轉身,塞回隻低聲囑咐:“主子這是宮中的手藝,叫這些攤子上眼尖的攤主看見,會亂言的!”
蕭啟明啞言塞回,又連忙“對對對”。
二人拉扯間,長紗皺揉也擋不住漆黑夜中,那脖頸中閃閃發光的天琛寶石。
蕭啟明經它一晃呆了神。說來也奇怪,大梁的蕭啟明也有從小戴到大的琥珀珠子。
隻不過蕭啟明脖頸中的是——金絲鑲織嵌紅藍寶石的‘玫瑰’,珠子内盛與一同心圓機環中,要想打開扭着花萼聽取‘咔哒’一響。
現代人李明的脖頸中——則是個普通的黑繩穿織,打着個網系起來了。
!
來不及細想,才理好長紗的蕭啟明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馬蹄輕落,來人手後隻跟了一小隊士兵,禁衛軍左中郎将張賀戲谑:“喲!謝小弟休了沐,倒是在這東風中,笑陪佳人了。”
謝十五把人護在身後,隻嗤鼻冷笑一聲言:“不說這個,中郎将倒是好威風,倒吓着謝某了。”
“愚兄節中也不能得了空閑,這不奉陛下的命巡防戍衛嘛。”話落,張賀馬鞭挑向去長紗,謝十五眼疾手快抓住,二人拉扯較勁。
蕭啟明知大梁好男風,隻裝做相好的攀上謝十五手臂,轉了聲線柔柔弱弱道:“十五郎,我們不與這位将軍玩了,我還想去那邊看花燈呢。”
張賀笑松了鞭,又從謝十五手中奪了回來。朦朦胧胧中蕭啟明見他挑笑嘴角滿是風流。
“還是個嬌軟的小倌兒,溫香軟玉在懷,愚兄倒不好打擾謝小弟的興緻了。”
蕭啟明心中暗暗罵聲這個風流浪蕩子,謝十六隻抱拳言:“中郎将好話倒不是很受聽,告辭!”
馬鞭乘機隔着面紗打了蕭啟明臉龐,二人齊怒:“你—!”
張賀自還有些事,架馬肚滿悠去傳來一句。
“美人哪家樓子裡的?不妨來叩問我張氏的朱門。我會替謝小弟好好照拂你的。”
二人撿着掉落的東西,結果那人又轉頭笑言:“等你共巫山雲雨。”
“混蛋!”蕭啟明打去小包糕點。
張賀歪首拿着馬鞭輕指蕭啟明轉身,擦身中眼閃過璀璨,高言:“有脾氣,我喜歡!”
那人一偏糕擦肩甲,見沒打到蕭啟明氣地跺腳,憤憤磨牙隻輕言:“我要他好看!!!”
謝十五隻安撫着說:“主子無事,等表兄回來收拾他。”
蕭啟明白眼,心中暗怼:影兒都沒的人,空的!
——
蕭啟明二人一路都在論這位‘混蛋’!
謝十五與他說,這人娶了正室幾年了,孩子都有兩個了,還有許多小妾樂姬。仗着自己是禁衛軍裡的重将,又是吳郡張氏的嫡長子,愛在外面沾花惹草發很!
蕭啟明站在花燈攤子前,拿起個兔子燈聽完憤言:“那他豈不是就是個負心漢,菜花賊!”
謝十五笑了,隻附和‘沒錯’。
而來二人同道:“惡心!”
蕭啟明大手一揮,給了塊金子,隻吩咐:“把這些花燈都送去烏衣巷謝府。”
攤主接過自是連連道謝,包辦好貴人吩咐的事。
而後蕭啟明走着道:“餓了。十五你帶我去,我們去上次吃過的那家水引餅,給那老人家照顧一下生意就回去。”
謝十五隻道:“好。”
遠處。
有着一對如膠似漆的俏鴛鴦郎君。
一人手拿着糖球吃下,一人就拿着帕子接着吐籽兒。
“哎呀!”顧子銘才咬下這個海棠果半口,蹙眉撒嬌:“阿越這個好酸。”
沈越隻笑接抵嘴邊道:“那吐了。”
那笑容總是如沐春風般的靜谧,舒展人心。
顧子銘偏眼看着,一蹙煙眉抿唇問:“你就不怕我騙你?”
“騙,什麼都給你騙。”帕子抵了許久,見人咽了也不吐,又哀言:“這下是騙我的。”
顧子銘把半顆海棠果塞他嘴裡,“這下要你嘗嘗看。”
見他嚼了,還包着蜜糖,二人相望同聲道:“甜的。”
顧子銘又吃了兩顆給了随從紀卉。仍由他用錦帕擦了黏糖的手指。沈越逗去:“這本是人郎中哄孩子不吃飯的開胃偏方,怎麼?子銘你從小吃到大,莫非長不大了?”
顧子銘就靠着他,隻翹首言:“就當小孩子了,你不慣着我嗎?”
沈越一抵他額,後又擺眉道出:“慣,慣的你無法無天,自己顧氏的帳也不查,幾日前私鑄的錢都流到宮裡去了,還損了個人進去,實在是該教訓你。”
“吳興沈氏官大家的,管我顧家幹什麼?”顧子銘一挑眉,“想管我就得入贅我家來。”
“這個你得打暈我大兄,把我連夜擡了去。”
二人苦笑一瞬,顧子銘忽言:“如今我又兼管了西市,知道了一件趣事,你與不與我同去?”
沈越翹首以盼:“何事?”
“一件破爛小攤酒樓巷子藏,發了洪樓易主隻賣水引餅的怪趣事。”
顧子銘用臉龐蹭蹭隻道:“說來此事還與我六兄的糟糠妻有關,我想去吃水引餅,你去不去?”
沈越事事順從慣着,擦親他臉淺笑:“好。”
……
金盔盆甲集中行,百姓無不亂紛紛。
張賀在馬上泰然自若,大義凜然高喊:“禁衛軍聽令!當今陛下并非嫡出,面善心惡,文帝諸子皆喪其手,我等随中兵曹蕭郎中與将軍一同撥亂反正,擁立東宮嫡出!”
“是!”早埋伏在街市的将士們,一同穿甲齊回。
太子左率衛将軍郗無折趕來道:“勿傷百姓,随我殺入台城,擁立新帝!”
前首衆将打馬而去,身後步兵拔刀緊随。
不遠處蕭啟明抓着十五肩袍,小聲道:“我沒有反叛之心,他們是要擁立傀儡嗎?”
十五回首帶他走:“郎君别擔憂,我們現身在宮外,他們現在也是徒勞無功。他們雖無傷民之心,若有危險,我定拼死相護郎君。”
“幸好今日都蒙着面,我也帶着刀,無事的郎君。宮中有陳拂名,也有東宮禁衛軍,不會出亂。”
蕭啟明隻聽話跟他走,在拔劍弩張的氣氛裡,被熾火耀燙了臉頰,大氣都不敢出。
抑郁橫生。
張賀剛才轉眼一瞧在人群中見到了那位美人,此刻正垂涎若渴,晃了神想着。
一旁郗無折道:“張賀你失了神想什麼?馬背上滾下來還是個将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