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羽心，謝謝你。”

曲畢，蘇文雪倚着她的手臂坐在琴凳上，聲音裡隻剩下了釋然

“這是說什麼傻話呢。”像是對待自家稚嫩懵懂的妹妹，葉羽心嗔怪了一句。後又擡手想要揉揉她的頭，最後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雖然蘇文雪一直都在，但是也隻有在那些情緒劇烈波動的時候，她破碎的靈魂才會重新鑽進身體裡。

并且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葉羽心才能與她交流。

眼見着蘇文雪的靈魂再次開始變淡，葉羽心趕緊趁機問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隻對她才有這麼深的感情呢？剛剛蘇浩也路過這兒，但你的反應卻……沒有那麼強烈。”

就在不久前，當她還在哭的時候，蘇浩也回來了。

她的卧室沒有關門，她知道她的哭聲能夠清楚地傳進他的耳朵。可那個男人雖然沒有不耐煩地嫌棄她吵，但也沒有過來表露出半點關心的意思，隻是繼續和電話那頭的助理确認着明天的安排，好像蘇文雪的哭聲在他聽來不過是無聊肥皂劇的背景音。

這行為本身也和紀竹韻給出的答案一樣，足以讓她心碎。

可是她的悲傷卻沒有因為蘇浩腳步聲的越來越遠而增加，就好像蘇浩對她來說也無關緊要一般。

由于她占了蘇文雪的身體，并且蘇文雪的靈魂一直沒有消散的緣故，所以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特别是當那種情緒過于強烈的時候，甚至會影響到葉羽心自己。

就像之前的那種情況，呆愣的是蘇文雪，絕望的也是蘇文雪，她隻是一個無能為力的看客。

因此她幾乎能夠肯定，蘇文雪的悲傷絕大部分都來自于她的母親。

“我……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很淡，拖得也很長，如茶杯裡蒸騰的霧氣。

這是她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或者說這是她之前一直回避的問題。

蘇文雪的靈魂快要看不見了，葉羽心顧不了那麼多直接大膽地問∶“因為他從來也不關心你，就當你不存在，所以你也當他死了，不會因為他的冷漠而受傷，是嗎？”

“……對。”

這回答簡直微不可聞。

隻是不知是因為她承認得不情不願，還是因為她快要消散所以不管發出的聲音多大最後在葉羽心聽來都會是那麼的缥缈。

雖然他們倆都對蘇文雪冷眼相待，但是在蘇文雪久遠的記憶裡，紀竹韻是曾經親手教過她識譜學琴，甚至還曾一起四手聯彈的。并且為了維護外界通常意義上的“慈母”形象，她也會在衆人面前流露對女兒的心疼與誇獎的。

就是這麼一點點的碎片，卧在時間長河的河底靜靜地反射着光，讓這條河不至于太過寡淡無物。

那麼蘇浩呢？

在家的時候他隻會在書房裡處理文件，或是在客廳裡看報喝茶，就像是沙發上的一個物件，對樓上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并且在宴會上，當有客人贊美蘇文雪時，他要麼隻“嗯”一聲算是認同，要麼就是闆着臉百般挑剔。

她向他們拼命地發出呼喊，但最終都被深淵吞噬，聽不見半點回響。隻有在掠過崖邊雜草時，草葉搖擺，流雲微顫，算是某種回應。

在她灰撲撲的回憶中，隻有紀竹韻是曾經色彩斑斓的。

真是好一個“嚴父”，好一座“沉默的大山”啊。

葉羽心諷刺地冷哼着。

“我知道了。”

她對着空無一物的房間憐愛地回答。

車上。

聽完财務經理的彙報後，紀竹韻在後排閉目養神。

不知怎的，眼前忽然浮現蘇文雪那張流淚的臉，她煩躁地皺眉。

這真的是我的女兒嗎？那樣膽小怯弱，除了哭什麼也不會。

撫着簇起的眉心，她承認自己剛剛确實話說得有些重了，但更多的還是很驚訝自己居然會和她說那麼多，就好像這是她與她此生的最後一次交流。

說不定還真是最後一次。

她自嘲地想。

漣漪泛起，塵土飛揚。

——我們紀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你這種人不會有好下場！

那刺耳的聲音再次從塵堆裡沖出。她滿不在乎地吹了口氣，把那些聲音像掃垃圾一樣繼續清理進塵埃中。

我會後悔嗎？——當然不會。

此時助理發來消息，說後天的國際航班已經安排好了，十二小時的航程剛好夠她修改完企劃書，落地就能直接去開會。

她按滅屏幕，重新閉目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