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她又可以稍微休息下,這裡她隻需要稍微注意下強弱就行。
不知是天生還是後期的苦練,相較于普通女生而言蘇文雪的手會更加寬大一點,這很适合彈奏那些高難度的音。
……又是一串漸弱,她沒有再犯之前練習時的錯誤。
正當她逐漸放心下來的時候,她的手腕忽然傳來不知名的疼痛,連帶着手指也開始抽筋,但好在抽筋的瞬間那根手指還不需要彈琴,所以沒有影響到她的演奏。
可是她心中的不安卻猛地加劇,因為她知道難度很快便要大幅提升。
又是一個過渡,情緒很舒緩難度也不大,但她的心悄悄提到嗓子眼。
突然,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她的指法還沒有練習到位,她的手指又抽了一下。雖然并非疼痛得無法忍受,但面對這種級别的比賽,她必須得時刻都保持着最完美的狀态才行,否則她将很有可能無法完成演奏。
救命……千萬不要啊。
她不能出錯,這是蘇文雪到目前為止參加的規格最高、含金量最大的比賽,她絕對有半點差錯!
葉羽心表面神色如常不動如山,後背卻已經悄悄爬出了冷汗。
果然,她對于危機的嗅覺總是格外敏感。當右手開始敲擊第一個音階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狀态出了問題,左手也放上去并開始圍着右手交叉演奏的時候那種感覺異常明顯。
——她快把握不了節奏了。
那些輕車熟路信手拈來的音符開始反過來想要操控她,像是一場密謀已久的叛亂,時刻都在暗中窺視尋找可乘之機以便給她緻命一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隻知道如果這種狀态持續下去,那麼她根本不能完成演奏。
怎麼辦,怎麼辦!等下可是一連串的高速輪指啊!
危機隻在轉瞬間便撲面而來,黑雲翻卷嘩變驟現。
她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得如弦上之箭,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
距離那個小節越來越近,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葉羽心傾盡全力想要穩住節奏,但卻隻能勉強維持現在的狀态,特别是後面的升調,她根本沒有完成的信心。
在這種規格的比賽,任何微小的失誤在評委們聽來都會被無限放大,更别說是尤為考驗琴技的片段了,評委們的打分隻會更加挑剔。
怎麼辦,怎麼辦?還有誰能救救我!
葉羽心已經咬緊牙關但牙齒還是止不住地顫抖,冷汗也一滴滴地從額頭冒出。
給她緩沖的音符已經全部彈完,接下來難度更大的輪指非常吃節奏,還有後面的那些轉音以及一大串的裝飾音……葉羽心簡直都不敢想。
如果她不能以最好的狀态開始,那麼等着她的結局就隻會是失敗。
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蘇文雪對不起……我讓你又要當衆出醜了……
葉羽心絕望地閉上眼,眼淚從她的眼角滲出。
就在這時她的手忽然被另一種更加強而有力的力量所掌控,就像是久居高位的王終于回歸,于戰場之上甩袖号令天下,率領着麾下的千軍萬馬朝敵軍厮殺而去。
這種能把音符駕馭得爐火純青的能力……是蘇文雪!
樂譜開始升調,左手開始噩夢般的跨度,但她毫不畏懼手快得隻剩難以捕捉到的殘影。最先撲過來的爪牙已經變得溫順如待宰的羔羊,那王執掌權柄那王飽經沙場。王一道道傳令,部下也随之變換隊形一掃頹靡之勢切割戰場後風卷殘雲地吞并。
蘇文雪氣場全開鋒芒畢露,對任何自不量力的挑釁都不屑一顧,以風卷殘雲之勢橫掃全場。
又是一長串快速音。戰馬嘶吼金戈碰撞之聲不絕于耳。
幾串對稱的音階、非常依靠左右手配合的音階、跨了八度又八度的音都被成功處理。任憑對面怎樣變幻陣法都被王的一眼看穿,旌旗招展士氣高昂。
又是跨音又是裝飾音又是快速音階,但她根本無所畏懼,短暫的休息之後便是那華彩的決戰。王輕松解決了敵軍的一個個奇招,揚起的塵土慢慢回落,生死之戰一觸即發。
一串串華彩,不管調子拍子怎麼變,她的手指依舊翻湧如潮水一波比一波更穩固。劍鞘内,殺氣凝結于王的劍鋒之上,寒似凜冬霜雪;朔風中,熱騰殺意群聚在士兵的刀刃中,暴戾如猛獸出籠。
又是一段炫技的顫音。王的利劍發出陣陣嗜血嗡鳴。
黑鍵刮奏,疾如風徐如林。劍鋒之上那滾燙的血還在冒着熱氣好似瀕死之人猶在不甘地掙紮,可王卻早已收劍入鞘。
她的手繼續從低音橫掃至高音區。流暢如迅疾的箭雨鋪天蓋地傾盆而下,侵略如火。
随着“嘣蹦”的最後收尾,這首《匈牙利第二狂想曲》完美收官。士兵打掃着黃沙漂浮的戰場,無人能使王冠易主,王依舊巋然不動端坐于高座之上,睥睨着跪倒一片的殘兵敗将。
全場掌聲如浪席卷而來,是預兆着暴風雨即将來臨的雷霆翻滾,是萬萬臣民發自内心想要擁護的歡呼雀躍。
黑白鋼琴前,葉羽心自巋然不動。
她的雙手優雅地搭在黑色禮服胸前,蕩漾着層層漣漪的心也漸漸回歸平靜。
曾經,蘇文雪的生日宴會被她的失誤給毀了,從此便跌入了萬劫不複的無邊黑暗;現在,她憑借着自己真正的實力重新昭告天下,宣布天才鋼琴少女的回歸。
她不是等待拯救的公主,她是這音樂世界裡的王。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就這場演奏的呈現效果而言,她知道“蘇文雪”這個名字一定會在這片異國土地掀起波瀾。
蘇文雪,謝謝你。
她仰面沐浴在道道光束之下,不見蘇文雪靈魂的半分蹤影,卻有點點微光在空起起伏伏,猶如漫遊在深海的浮遊生物。
蘇文雪,生日快樂。
漫天熒光中,有人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