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狗狗的臉上并沒有呈現出警惕或者厭惡,反而是一種人性化的、紳士的婉拒。
像是在說:“請不要随意碰我。”
“蘇格蘭先生是很注重人際交往的邊界感的。”
三重野如是聲明。
櫃台裡正低頭切慕斯的安室透聞言,表情複雜地往這邊瞥過來。
“哦,哦。”
小梓聽得一愣一愣,在蘇格蘭溫和的視線裡竟然感到一種面對師長的壓力感。
她啧啧稱奇地溜去幫安室裝盤了。
郁未帶着蘇格蘭找了個拐角的位置,坐下等店主。
他甫一沾到座位,那隻叫上尉的三花貓便炸着毛從椅子底下沖了出去。
郁未輕蔑地看了那小小的醜東西一眼,随手打開一本被擺在桌邊的雜志遮住自己,一邊翻一邊與蘇格蘭對話。
“感受到了嗎?是靈體的氣味,剛剛離開呢。”
蘇格蘭嗅着空氣裡過于濃郁的咖啡、奶油、水果的甜香,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抱歉,我不太習慣……”
郁未細緻地描述道:“有點冷的那種味道,像在露水裡放了一夜的木屑。”
景光嘗試去捕捉這種略抽象的感覺。
他阖上眼睛,聚精會神地辨别着空氣裡的每一縷氣味,嗅着嗅着,臉上便顯出一絲凝重的疑惑。
他沒有聞到三重野所說的,反倒是另一種……
像太陽曬在衣服上、大塊的燒肉剛被翻面、酒被煮的咕嘟咕嘟冒泡——總之,與“冷”截然相反的氣息。
這會讓他想起一個朋友。
景光的心裡生出不太好的猜想,他向三重野求證。
“熟悉的味道?”
郁未沉默了幾秒,慢吞吞地解釋:“……也有一種可能。如果之前就認識,确實靈體聞起來會是你對他的一些印象。”
蘇格蘭沉悶地應聲,整隻狗看起來都灰了。
郁未瞥了他一眼,将雜志翻到下一頁。
“等和店主簽完合同,我們或許可以去警保寮、現在還叫這個嗎?還是警視廳什麼的?總之,去看一看。”
蘇格蘭悒悒地甩了甩尾巴。
有什麼比一隻毛茸茸的邊牧更令人難以拒絕?
即答:一隻毛茸茸的、心碎的邊牧。
實習生蘇格蘭在咖啡店裡受到了超乎預料的歡迎。
盡管在小梓的提醒下,每一位顧客都與之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但客人們的熱情依舊可以從越堆越高的指定訂單上體現。
景光維持着一張從容而憂郁的狗臉,将放滿了餐盤的推車拖動到相應的餐桌,向顧客點頭緻意、享受音調拔高的誇贊、伸出腦袋好讓客人把小費放進脖頸處的小兜裡,接着去下一個。
對于曾經刀口舔血、遊走于黑白之間的警方卧底蘇格蘭威士忌來說,這種事情不過是小菜一碟。
終于等到了一波客流的間隙,他坐回了三重野身側。後者也完成了與店主的交接,此刻正用稀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冒昧問一下,”三重野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小聲問道,“您生前的職業是……?”
景光沉默一秒,謹慎而随意道:
“在一家酒吧打工。”
“喔!”
三重野恍然地點頭,目光又轉到櫃台邊正和幾個女客談笑風生的安室那裡。
“還有,一直忘了請教,您與安室先生是什麼關系呀?”
郁未見蘇格蘭似乎不太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試探性地猜測:“朋友?同學?同事?”
大概是怕他再往奇怪的地方猜,蘇格蘭歎了口氣,卡住他的話頭:“差不多。”
郁未很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
他在腦海裡順當地編織起二人的履曆:一起從某個烹饪類技術院校畢業,随後一起從事了潮流餐飲行當。
雖然,蘇格蘭的死因不太日常,而安室透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略帥一些的咖啡店員工,身上竟然閃耀着他三重野郁未平生所見最強烈的信念感……但總的說來,都不過是這片土地上努力生活着的、樸實的人民。
郁未雙目炯炯地盯着安室透端着餐碟走近的身影。
“今天的午餐是茄汁豬扒蛋包飯。”
安室透揭開餐蓋。随着他的動作,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
坐在餐桌後的三重野眼睛裡似乎閃過幽幽綠光。
“這裡是餐具,請小心燙。另外,我聽了小梓的建議,多給您加了一些量,如果覺得太多的話……”
說話間,三重野已挖了巨大一勺送進嘴裡,一勺裡有肉有蛋有茄汁拌飯,堪稱一個快準狠。
跟着,那雙琥珀色的、榆葉形狀的眼睛迅速漫上一股霧氣。安室猜測那是被燙的。
他趕忙要去找冰水,卻被三重野拉住。
三重野表情嚴肅地咀嚼、吞咽,然後放下勺子,拿過餐紙拭了拭嘴。
他用一種十分真誠、鼓勵和恭敬的眼神看着安室,鄭重地說道:
“您一定會成為蛋包飯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