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再一次見到拔鱗的鉗子,他不由攥緊了手。
桌上何止是鉗子,細刀,長刀,拉鈎等按使用順序排列,白色鲛绡搭起的帳篷伫立在一旁,這預示着一場酷刑即将到來。
祭司将銀白色的長發束起,後背随着脊椎生長的紫色鱗片如同一條嗜血的長蛇。
博心跳如鼓點般急促,思緒混亂卻又異常清晰,似乎痛楚已經像陰影般籠罩,時間仿佛凝固,從這一刻起開始煎熬。
他側了側脖子,閉眼不去看那些刑具,往帳篷裡遊去。
然而等他掀開帳篷的一角,卻定住了。
十字形的巨大珊瑚架上,一隻人魚被捆住雙手,尾鳍被穿了許多個小孔,絲線繞進去固定,白色的鱗片在純淨的白光下竟反射出了些細閃。
那是今臨!
“嘿,先生,接下來的日子可以為我多多準備鲨魚鳍嗎?”被束縛得一動不能動的今臨呲牙嘻嘻笑。
就在昨天,今臨找上了祭司。
“大人,我想向你展示一樣東西,但你不要太驚訝哦。”他做出一副沒錯是我來救你的表情。
祭司眼眸一眯,不理會他。
“大人大人,我不是在開玩笑!”但他的模樣像在騷擾。
祭司繼續翻閱手稿,将視線裡搗亂的白尾人魚擋住。
随後手稿被一隻手按下去,視線裡出現另一隻手,手掌從小指根部到掌根被劃開一道長而深的豁口。
但他還來不及細看傷口下的骨頭,甚至血液都來不及彌散,這條豁口就在短暫的時間裡變淺變短,直到手掌完好。
今臨疼得左眼眯完右眼眯,卻用誇張的語氣說:“不要太驚訝哦!”
其實做出選擇并沒有那麼難,被選中的每一隻人魚最後都會接受斬尾,原因很簡單。
如果什麼都不做,就是等死,奮力一搏,自己乃至整個種群都有活下去的希望,哪怕百分之一的機會都比必死的結局更值得争取,答案在被選中的那一刻就已經是願意了。
今臨在倪娜的墓碑前坐了很久,隻是一遍又一遍傾訴自己的恐懼和顧慮,那枚藍色的水晶随着夜色的到來完美無缺地閃亮,這種閃亮是柔和的,像長者的安慰。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恐懼顧慮都被埋進沙土裡,回憶像是催促迎戰的擂鼓。
他記得他在墓碑前立下的誓言——
竭我所能,盡我一生,守衛家園,複興海洋。
竭他所能就是隻要他可以,他就要去做。
隻是失去尾巴,他沒有失去活下去的能力,更沒有失去對家園的敬愛。
區區斬尾,絕不能夠讓他退縮。
今臨的活潑總是能讓博自然舒展眉眼。
從當事者成為了旁觀者,比慶幸更多的是感歎,今臨實在是一隻總能帶來驚喜的小魚。
但讓一隻天真活潑的小魚承受莫大的痛苦,肩負複興的使命,是不是太殘忍了些。
命運選中他着實令魚費解。
清醒之下,今臨要面對的第一個步驟,是蛻鱗。
根據手稿中的記載,這種過程要持續七天,因為人魚的鱗片會再生,而對于再生能力強者,鱗片會像循環的保衛系統,周而複始地生長。
拔第一枚鱗片的時候,今臨就疼得想要蜷縮,丢掉鱗片的缺口灼燒一般疼痛。
祭司為了将這個痛苦的過程放短,拔鱗的速度越來越快,劇痛就像潮湧,輪番而至,今臨這隻人魚要被淹沒在這苦楚之中,說好的鲨魚鳍也吃不下。
但不出所料,第一天過去,今臨整條尾巴的鱗片都複原了。
新生的白色鱗片略薄,染上一層透明的澄黃,這讓他看起來更不健康。
前一天的痛苦要再經曆一遍,這卻隻是剛剛開始。
第二次拔幹淨鱗片後,鱗片又再生了,這一次鱗片更軟更薄,鱗下表皮呈現出健康的淡粉色。
再下一次,就沒有那麼痛苦了,隻是扯動時的酸癢和一瞬間的麻,今臨還算能夠忍受。
而這一次之後,也就是進行了三天後,鱗片不再生長了。
就好像身體的系統接受了沒有鱗片的設定,完成一種進化。
這無疑是驚喜,原本需要七天的過程縮短到了三天,痛苦能減少一半。
蛻鱗之後才算是真正開始斬尾。
斬尾首先要沿着血線将尾鳍斬去,然後找到魚尾的正中,由矢狀面切開,逐步剝離血管神經,夾閉無法避開的血管,切開韌帶方見椎骨。
利刃劃下第一道口,今臨就叫出了聲,然後他說:“大人,你可千萬要看清哦。”
多羅羅在手稿裡可是說過祭司老眼昏花的。
已經重複過同樣步驟的祭司也不輕松,他雖然活的久,但并沒有醫療經驗,書本和實踐很多時候不能共通。
為此,博找來了很多海綿。
作用是,堵住今臨的痛呼。
然而所預料到的難題都不是真正的難題,組織的高速再生讓每一次肉與肉的分離都更加艱巨,即便是拉鈎也不能阻擋今臨的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