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加再一次回到路西法莊園,已經過去半月有餘。
這半個月一晃又好像經曆了他前20年所經曆的一切情緒,突如其來的變故攪亂了他蟄伏已久的謀劃,又喚醒了他的野心。
不。
不是突如其來的……
是從閃閃出現,他甘願沉醉在騙局開始,原定的路線就已經偏移了,所有事情都脫離他掌控。
他提前踏進了權力風暴的中心。
如王後所願,也如科倫所願,他會成為一些人眼裡的救星,成為一柄利劍。
可是,他的願望好像不一樣了。
莊園裡幾乎沒有了閃閃存在過的痕迹,海洋莊園被填平,平闆車,風鈴,為了他而種在窗外的花都消失不見。
是科倫,在他離開的這半個月将一切海妖的痕迹都抹除。
尤加露出一點零碎的笑意。
這樣很好。
就像那個騙子沒有出現過一樣。
可是他的腳步不停下來,徑直走,一直往前,走到隻有他能進入的空間——他的卧室,他的書房。
這裡的門禁系統不止記錄了一個人的人臉信息,可是現在隻有他一個人能夠打開門禁了。
巨大的監控顯示屏還在實時記錄莊園各個角落的影像,但已經不會抓取那個特定的目标了。
他看了一眼電腦,閉上眼深呼吸,逃避和不甘兩種情緒博弈。
最終還是走過去。
他打開了半個多月之前的監控記錄。
——
從海底湖回去,今臨的尾巴終于自然分離成兩半,剝脫鱗片而剩下的表皮變得光滑,已經有了雙腿的雛形。
但最令他高興的是,他長高了。
他真的長高了,肉眼可見的!
甚至長相也變得清隽,脫去了稚嫩,有了成年人魚的模樣。
得意忘形的時候,他甚至想去多羅羅的墓前炫耀一番,他現在可不是小不點了。
但是失去尾巴的他覺得自己這樣太壞了,還是不出門好。
穿上祭司編織的水草裙,醜陋的下半身被遮擋,他在水鏡面前反複端詳自己的模樣:“嘿嘿,好看,真是有魅力的雄性。”
祭司拿來了新的魚造人骨,之前為他準備的,因為他短時間的迅速生長已經不能用了。
這些魚造人骨是用死去人魚的上半身骨骼打造,上肢骨打磨成光滑的薄片用來固定能夠自由活動的椎體,肩胛骨勉強打磨成腳掌的模樣,指骨磨短做腳趾,肱骨頭打磨成半月闆模拟人類行走的關節。
這并不是手稿中所記載,寫下手稿的人魚并沒有記錄斬尾的最終結果,于是祭司研究人類書籍總結出最可行的方案,就把這當成一場人類的内固定置入手術。
今臨不願意去看那些骨頭,這會将他拉回失去尾巴的現實,他讨厭面對現實的感覺。
祭司對待他的情緒也很小心翼翼,今臨現在在他眼中近似于神明。
神明選中了今臨,賜給他一雙金色的眼睛。
就像給了他半副神格。
告訴海洋的子民,整個海洋的未來,就在眼前了。
——
把閃閃徹底接到身邊照料後,尤加幾乎不看監視器,但事實證明他太愚蠢了。
以為天真無邪的小人魚早就開始暗自謀劃,不隻是為了逃離,還有盜竊。
他太聰明了,聰明到超乎想象。
隻是三次他就猜對了尤安的終端密碼,讀取了孿生兄弟的基因密鑰,還複制了電子印章。
這一場騙局的真實目的不言而喻。
空蕩的房間裡,尤加發怒地顫抖,每一段影像都在淩遲他的理智,嘲笑他的愚蠢。
甚至撕碎了他深信不疑的誓言,化作利刃切割掉他們之間冠以愛的名義的契約。
騙子為了将讀取器藏匿,随意拔下兩片鱗片就把他搪塞過去。
什麼标記,什麼真心,通通都是謊言。
被他視若珍寶的東西一文不值。
有什麼是真的呢?
恐怕隻有深夜乍然驚醒的畏懼和厭惡,不過大腦的質問和控訴。
尤加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怒火在炙烤他,恨意生長出來瘋狂撕扯他的身體,要沖破他的皮肉,控制他的靈魂。
是他太好騙了,一次又一次選擇相信,被刻意營造的暧昧迷了心智,對漏洞百出的行為選擇性忽視。
是他太心軟了,忍不住為騙子的存活狂喜,愛憐地将電擊的懲戒抹除,還為其安全回家感到過慶幸。
他活該!
活該痛苦,活該憤怒,活該被灼灼恨意掩埋,活該什麼都留不住。
但是騙子絕對不能饒恕。
他歇斯底裡地大笑,笑自己的可悲,騙子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怎麼會在意他的愛恨,他居然還在想象對方回來。
手上的戒指太刺眼了,那枚鑲嵌着黑曜石被他珍之重之的戒指變得如此諷刺。
碧藍色的眼眸如今看起來深沉得發黑,他用蠻力将尺寸剛好的戒指取下來,指關節被碾得泛紅。
金屬撞擊地闆的聲音響起,戒指被他狠厲地甩出去。
“滾!”
滾得遠遠的,是死是活都不再跟他有關系。
——
今臨的身體再次被剖開,骨骼硬生生地被拆解出來,一分為二的尾巴已經形成了新的神經網絡,疼痛的感覺更加密集。
削薄的魚造人骨被置入,尖銳的切面如同鈍刀,緩慢刮削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