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對一位重要人物的訪談後,我并沒有急着離開這座城市,然後回到位于幾百公裡開外的另一座城市裡的報社。主編給的期限還沒到,我提前完成了任務。于是我打算把日常節奏放緩下來,想好好體驗這座雌伏于此、如同古老巨獸般的城市的風土人情。返回酒店途中經過聖若瑟修女會名下的一家修道院門口,我被從修道院突然跑出來的小女孩撞了個趔趄,小家夥像個沖勁十足的炮彈,瘦瘦的,但能看出來骨架子偏大,長長的黑發被紮成有些雜亂的麻花辮。身後跟着跑出來一個嬷嬷,似乎是想把她拽回去。這家修道院依山而建,背後是稍顯平緩的孤山,此間已經屬于城市的邊緣地帶,人煙稀少。或許明天去爬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我拍了拍手上的灰,沖那位嬷嬷禮貌地笑了一下。她尴尬地點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孩子。
下午回到酒店,常年居住在本地的一個朋友過來拜訪,他本意是來邀請我去他家吃晚餐,我們聊了好一會兒,但那孩子的模樣總在我腦子裡轉悠。我向他問起了那家修道院和那個孩子的情況。他看了眼表:“還是晚上見面的時候再說吧,畢竟那點事講起來會沒完沒了的。”這位朋友的家不住在市區中心,他說那地界夜晚太吵,所以便住得離市區更遠一些。七點後已經入夜,我是七點半到的,朋友的妻子已經準備好了一桌晚餐,這時我的那位朋友的老丈人正仔細地聽着今天的晚間廣播,他注意到我的上門拜訪,隻是微笑着向我點頭示意,歡迎我的到來。
晚餐吃得差不多了,朋友才談起那家修道院:“幾年前有位家世不錯的年輕女士,大約是二十三,二十四歲左右吧。”他打開了話匣子。“在最後一位親人離世之後,她在這世上孑然一身,再無牽挂,後來便進了修道院,成為一名修女。又過了一年多,那位修女不幸患上眼疾,從此徹底瞎了。我沒見過她,但據見過的人說,她生得美貌,身姿纖細,胸脯豐滿,總是保持一種優雅沉靜的姿态。”我有些搞不明白修女的故事和修道院還有那個孩子有什麼關系,但還是耐心地聽了下去。“偶爾到教堂裡幫些小忙的時候,經常有些小流氓借着做彌撒對她動手動腳的,所以那之後她不總是外出。怪事發生在六年前的某一天,修女在修道院的狹長走廊裡聽見了男人的腳步聲,她很确定,那就是男人的腳步聲,但修道院住着的全都是女性,就算是偶有男性外賓來訪,他們也隻能待在前院的會客廳,是不會來到這裡的。正巧腳下的地闆翹起了邊,快要絆倒那位可憐的女士,但她感覺到那雙男人的手扶住了她。沒人說話。就好像那位好心人是個啞巴。”
朋友再往下講述的故事,據他說,是從修道院裡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嬷嬷那裡聽來的。
在其他修女的視角裡,那位修女總是站在走廊的拐角盡頭,不知道在和誰說話,等好奇的修女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想要看看她究竟在和誰說話,卻發現拐角的另一邊什麼人也沒有,她像是在對着空氣說話。傳言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看不見的魔鬼進入了這家修道院。而對于這個家人都已離世的可憐女人來說,這個陌生的、從不說話的男子的出現給她帶來了真正的心靈慰藉,在他的身邊,能睡得安穩,能夢見未曾夢見的家人們,而那些夢境正在變得越發真實。在悄然走過一段時間後,很快有人發現她懷孕了,已經開始顯懷。這則爆炸性新聞令修道院院長大駭,修道院裡沒有男人,而那位修女在最近一段時間裡又沒有出去過,抱着僥幸想法,她請了一位醫生給修女診斷:千真萬确,就是懷孕了。
——那個可憐的修女被魔鬼附身了,她腹中懷上的是不貞的血肉。
修道院裡的其他人都這麼說。
“所以她們要驅魔?”我驚訝的神情溢于言表。“這完全是不理性的行為啊……”
“是的,所以開始了驅魔儀式。”朋友說。
我意外于此時已經是現代文明社會,竟然還有如此愚蠢的行動。
于是在院長的命令下,所謂的驅魔儀式開始了,說是儀式,不過是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控制住懷孕了的修女,用能拿到的一切重物狠狠砸向腹部,可憐的女人發出痛苦的叫聲,無力掙紮,直至那灘模糊的的血肉從下邊流淌出來。在她們眼中,那是用不貞與不誠煉出來的魔鬼的血肉。然而有一個年輕的修女隻是更加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那堆玩意——幾秒鐘後她發出了更為吓人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