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們這裡的學子做了文章沒有?可否一觀?”
這意思,是要挑人了,學監立馬點頭:“有,有!府尹稍等!”說罷,立刻吩咐人将那些做得好的文章捧過來。
府尹喝了一口茶,微微蹙眉,卻沒說什麼,隻靜靜地放下了茶碗。
捧來的文章有十幾份,府尹道了謝,一張張翻起來,卻都沒看到十分驚豔的,直到他翻出一筆秀麗的字迹:“這孩子,字倒寫得不俗。”
學監一瞧,果然是溫同書的卷子,立刻道:“府尹大人慧眼!這是我們學堂裡一個名叫溫同書的學生的文章,他字寫得好,文章也做得好!”
府尹掃了幾眼,果然不住點頭:“好是好,但這孩子做的是古文,可做了時文?”
所謂時文,是當朝流行的骈文,講究對稱、用事和詞藻華麗,與古文的質樸不同,當朝考科舉,都是做時文的。
“呃……”學監一時語塞,溫同書不愛作時文,他不能謊稱有,更不能直接說沒有,隻得打一個馬虎眼,“溫同書這孩子年紀尚小,還未學作時文。”
府尹理解地點頭,又問:“這孩子今日可在學堂?我想見見他。”
溫同書被叫出去的時候,一顆心直提到了嗓子眼,戰戰兢兢,以為是自己犯錯的事被府尹知道了,要到府尹面前受罰,前往廳堂的幾步路,簡直死的心都有了。進了門,他順從跪下,泫然欲泣:“學生溫同書拜見府尹大人。”
頭磕到地上,不敢擡起。
殊不知,他這個樣子,格外惹人憐愛。府尹差點起身扶他:“快快起來,不必多禮。”
溫同書受寵若驚,眼睫毛顫啊顫,跟受驚的小鹿一樣,卻不敢真的起來,隻是直起了身子,禮數周全道:“多謝大人。”
府尹不勉強他起身,溫聲問:“我看了你的文章,是個好苗子,你将來可要考科舉?”
溫同書從沒這麼近距離見過府尹這樣大的官,近得足夠他看見青色官袍上的暗紋,這讓他膽戰心驚,連說話都要想上許久。
“學生願意。”
他不說我想考,隻說學生願意,仿佛自己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隻要府尹需要他去考,他就可以去。
府尹與他出身不同,自然體察不到他那些話裡的小心翼翼,隻是很高興,道:“那你願不願意去我府中讀書?”
這話一出,别說溫同書,在場的學監、夫子等人全都變了臉,好像天上掉了個大餡餅,直直砸中了他們學堂,一時間,衆人全在使眼色,讓溫同書答應。
溫同書擡眸,看看府尹,又看看學監,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府尹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你願不願意?”
溫同書嗫嚅一下,點了點頭:“學生願意。”
府尹十分高興,起身道:“那便今日同我前去如何?”
學監幾乎要跪下謝恩了,溫同書卻搖了搖頭,府尹不解,問:“為何?”
“我、我還沒有挨完戒尺。”
學監暗暗“啧”了聲,這話怎麼能說給府尹聽呢?可是說也說了,他也隻好補救,趕緊道:“府尹大人,溫同書今日犯了小過,學堂照着規矩教訓他幾下,不過這孩子性子極好的!”
府尹點點頭:“犯過受罰,自當如此。既然這樣,你明日到我府中如何?”
溫同書惴惴不安,點點頭:“學生遵命。”
學監安排人給府尹上新茶,自己悄悄将溫同書拽了出去,責怪他說那些受罰的話,讓學堂丢了面子,實在氣不過,喚了人來:“帶他去廊下,這麼想挨戒尺,就讓他挨,重重打!”
溫同書不敢争辯,默默跟着走了。
之前挨到十幾戒尺已沒有太多痛感了,溫同書乖乖褪下衣褲,露出隻帶着一片薄粉的屁股來。施罰的是學堂裡給學監和夫子們打雜的一個年輕秀才,見他褪了褲,也不留情,高高揚起戒尺就打了下去,“啪”的脆響在廊下格外清亮。
溫同書眼中又溢出眼淚,不知怎麼的,比剛開始挨打還委屈。
廳堂裡,府尹坐了一會便要走,學監笑臉相送,直送出學堂大門。經過前院時,府尹似乎聽到了那戒尺着肉的清脆聲響,回頭朝廊下望了一眼,隻看見那孩子被打得通紅的臀和始終挺直的脊背。
府尹看了片刻,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