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靖瞞不過父親,隻得道:“他今晚不回去,睡在西院。”
“也好,我聽李良說,他住得遠,若是晚了,也别讓他折騰了,你好生照顧他。”
父親越說,司空靖越心虛,最後隻得端起一碗魚湯掩飾:“知道了。”
府中各處都點上了燭火,唯有西院進門那屋還暗暗的。溫同書從司空靖離開跪到天黑,屁股的痛麻感消退了不少,可膝蓋卻像有千百萬根針密密麻麻地紮進來,小腿也發麻得厲害,幾乎失去知覺了。
其實司空靖并沒有罰他跪,可是他知道自己惹師兄生氣了,所以即使再難熬,再痛苦,也還是自虐一般在這裡強撐。
甜瓜的香氣絲絲縷縷地鑽進鼻子裡,教他禁不住落下淚來。那盤甜瓜,是師兄讓廚房冰好了晚上給他吃的,但是現在都沒了。
很餓,很痛,很害怕,溫同書眼淚都快哭幹了,嘴裡連唾液都沒有一點,隻有風幹的淚痕牽扯着臉上嬌嫩的皮膚,提醒着他已經跪了許久許久。
西院裡的小厮都知道郎君罰了脾氣,也知道小公子跪在那裡頭,但誰也不敢進去收拾點燈,一怕郎君突然回來,他們遭受無妄之災,二怕他們見到了小公子受罰的慘狀,将來被郎君殺人滅口,因此隻得假作不知,任由裡頭亂着,暗着。
溫同書小手按上肚子,餓得有點難受,身體也搖晃起來,可他用手撐了一下地面,還是堅持着要跪,像是要這麼跪到死似的。
司空靖用完晚飯,回到西院,就借着月光和院子裡的燈光看見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在昏暗中倔強又可憐。
司空靖還是很氣,他一門心思放在溫同書身上,結果溫同書卻勸他去和文兆榮交好,這叫他如何不氣?
司空靖負手過去,心想再教訓他一頓,若是他認錯了便放他起來,但還是要打他一頓闆子,否則難以消心頭之恨!
可是,司空靖沒有想到,他剛走到房門處,溫同書便扭了頭看過來。他那一肚子教訓人的話,在看到溫同書臉上閃光的淚痕時全都啞火了。
“師兄。”
淡淡的月光下,司空靖隻聽見溫同書微弱的呼喚,緊接着,便看見他直直淌下的眼淚。
司空靖走過去,和他對視了一會,忽然不住震顫起來。
從他離開這屋子到現在,已經不止一個時辰了,溫同書在這裡跪了這麼久,哭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
司空靖彎腰,将溫同書橫抱起來,大步往自己卧房走去。
卧房是早添上燈的,一進門,還沒坐好,司空靖就看見他哭得紅腫的雙眼。司空靖記得,他們還在京城的時候,有一回闖了大禍,被他爹生生抽斷了一根鞭子,他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撕心裂肺,他娘安慰完,又嫌他醜,拿鏡子來一照,他便不哭了。
他哭得難看,可是當時哭了老半天,眼睛也沒有腫得這麼厲害。
像大核桃一樣,眼眶通紅,就連眼睛裡也是紅血絲。司空靖用手碰了一下,滾燙。
司空靖不知怎麼的,跟着紅了眼眶。
溫同書眼睛痛得哭不出來,隻是看着他,嘶啞着嗓子又喚了一聲:“師兄。”
司空靖緊緊抱他在懷中,悄悄落了兩顆淚:“師兄在。”
“師兄。”
“師兄在,今天是師兄不好。”
“師兄。”
司空靖被他叫得心都亂了,隻得生硬地轉變話題:“是不是餓了?師兄叫人拿飯來給你。”
“師兄,”溫同書眼睛像進了沙子一樣,硌得難受,卻還是汩汩冒着眼淚,“甜瓜,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