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晉國的寒冬攜着風雪離開,春天就要來了。
再有七日就是趙懿安母親的忌辰,她最近實在忙得腳不沾地。
用過早膳,趙懿安照例去華夫人那坐坐,恰好碰上馮美人也在那。
趙懿安瞥了馮美人一眼,先給華夫人行禮,馮美人看到她來了,也起身給趙懿安見禮,趙懿安颔首,扶住她,“美人多禮了。”
馮美人很漂亮,跟華夫人那種端莊的美不一樣,馮美人的美是外放的明豔之美,美得具有野性,張揚而真實。
“昭慶,你坐。”華夫人示意她坐到自己下首。
趙懿安挪步過去,華夫人目光落回馮美人身上,神色冷淡,“你何必整日惹是生非,攪得内廷不得安甯?引得今日王美人來告狀,明日宋美人來道苦,後日淑良人來哭訴。”
華夫人看着馮美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又是一氣,繼續道:“惹得這些個姐妹怨恨于你,這對你馮美人,又有什麼好處呢?”
馮美人摸着指甲上新染的深紅色蔻丹,漫不經心道:“她們先來招惹得我,我自然如她們的願,沒有讓她們完好回去的道理。”
“什麼你呀我呀的,好沒規矩。”華夫人愠怒。
馮美人掀開眼簾看了華夫人一眼,道了一聲“是。”
繼續說道:“她們明裡暗裡嚼舌根子,妾自小便沒吃過虧,也從不生悶氣,忍不得她們。”
“誰人背後無人說?”華夫人氣消了些,“她們嫉妒你得王上喜愛,的确嘴臉可憎,你說兩句倒也沒什麼,何必動手?都是女人家,如何比得了男人們的筋骨?”
“光說怎麼夠解氣呢?夫人,妾最是厭惡這樣的女子,自己得不到夫君的愛,便把個怨氣都撒在旁的女子身上,光是跟她們站在一起妾都惡心得吃不下飯。”馮美人面露嫌惡之色。
“放肆。”華夫人一拍案幾,“馮妙,你真以為本宮不敢動你?”
“夫人不要生氣,您跟她們又不一樣。”馮美人一笑,“還有,您還真是不敢動妾,畢竟您心有王上,怎麼舍得做出哪怕半點會讓王上讨厭您的事呢?”
華夫人被她氣得呼吸急促,面色都有些發紅,隻瞪着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趙懿安見此,蹙眉道:“美人何妨少說兩句,夫人對您也沒什麼惡意,打理内廷是夫人的本職,倒是美人,勞駕夫人替你收拾殘局,不感激也罷,何必來呈口舌之快。”
馮美人目光落在趙懿安身上,頓了一頓,卻是話鋒一轉,淡淡笑道:“殿下說得是,今日在夫人面前失禮,實是無心之舉。”
說罷,站起身給華夫人行禮,“夫人見怪。”
華夫人擺擺手,有點不想看到這張讨厭的臉,也不想再費口舌跟她說什麼,“你下去吧,日後行事謹慎些。”
“妾自當量力而為。”馮美人含笑說完,又朝趙懿安一禮,趙懿安起身還禮。
馮妙站直身子,又擡頭打量趙懿安一眼,這才施施然退下。
直到她走後,華夫人還有些緩不過來,看着趙懿安的眼神有些歉意,“倒是讓你看了場笑話。”
趙懿安搖頭,“馮美人無所顧忌,這樣的人的卻不好對付,夫人也是一片好心,好在她還不算太糊塗。”
“本宮看她可半點不糊塗。”華夫人哼了一聲,“能在這宮裡活得不受氣,還得王上寵愛,她哪裡糊塗了。”
“不管怎麼說,四處樹敵還落人把柄實在沒必要。”
王上喜愛她時,這些事情可以當做她的真性情一笑置之,當王上對她的喜愛淡了時,這些事情就可能會成為她的把柄,給自己埋下隐患。
趙懿安想着那個明豔張揚的女子,内心實在讨厭不起來。
華夫人張口待要說什麼,外頭趙小五邁着小短腿跑進來了,華夫人嘴唇一抿,面上瞬間多了幾分笑意。
“承運下學了?”華夫人起身去牽他的小手。
“嗯,夫人。”趙小五牽着華夫人的手走,然後看到了趙懿安。
趙懿安對上了他的目光,朝他招招手,笑道:“小五。”
“阿姊!”小五驚喜地看着她。
華夫人失笑看着趙懿安,“本宮都要吃醋了。”
趙懿安也笑,隻有趙小五窘迫,抱着華夫人的腿撒嬌,“夫人不要吃醋,一會兒阿姊不敢來了怎麼辦?”
華夫人指着他,又是氣又是笑,對趙懿安道:“你看看,你看看,這心裡眼裡隻有你這個阿姊。”
趙懿安起身親了親趙小五的額頭,笑道:“夫人日日陪着,他是習以為常了,昭慶卻是不常見到,自然一時覺得稀罕些。”
華夫人搖頭,“這些個姊妹裡頭,小五親近你,本宮算是最放心的。”
趙懿安但笑不語,一旁的趙小五要黏上來,華夫人卻闆起了臉,“本宮同你阿姊還有事情要商量,你先去寫夫子布置的課業,不然一會兒不留你阿姊用晚膳。”
趙小五一聽,不敢耽誤,馬不停蹄就去寫課業了。
看着兒子離開後,華夫人讓侍女拿了一本宮裡的年冊過來,翻了一下,對趙懿安說:“再過幾天就是你母後的忌辰,正好你今日來了,本宮也就同你商量一下,你這個年紀也可以試着跟本宮處理些事物了。”
“是。”趙懿安答應。
“用過晚膳後,本宮讓下人送些冊子去你那,你看看,對這些事情也有個章程。”
華夫人看着這孩子也覺得可憐,先王後在她六歲的時候病逝,王上原本是想将趙懿安指個妃子撫養的,卻不料小小的孩子自己很有主張,不想要人照看,自己帶着宮人搬到了汾陽宮獨住。
“好,夫人費心了。”趙懿安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她的喜怒,那個人離開她已經八年了,她的音容笑貌在記憶裡都好像開始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