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懿安在衆人的簇擁下往王帳的方向走去,好一會兒快出樹林的時候,她看到了收到消息從另一個方向匆匆趕來的雲想。
“雲想。”趙懿安連忙喊一聲。
簇擁着的宮人們忙讓出一條道給雲想。
“殿下。”雲想喘着氣勉強維持儀态。
趙懿安沖她搖搖頭不語,擡手指了指自己臉上的巴掌印。
雲想早早就看到了那片紅腫,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明白趙懿安的指示從懷裡掏出一盒妝粉。
趙懿安不希望晉王直觀看到這個掌痕,至于會不會有宮人告訴他趙懿安不管。
一行人快步走着,雲想蹙着眉頭給趙懿安上了一層妝粉,淺淺遮蓋住那觸目的紅腫。
在帳外整了整儀态後,太監常祿掀開帳簾讓趙懿安一人進去。
王帳内,晉王大馬金刀坐在鋪了獸皮的大椅上,椅前的桌上橫着一把飲血寶刀,桌案前的地上跪着五花大綁的成國君,已經鼻青臉腫仍在不住磕頭求饒,身前的一小塊地被他磕得嫣紅一片。
王帳内氣氛壓抑,晉王的怒火毫不掩飾散播開來,内侍孫忠恨不能将身體躬成一個蝦仁,好從這個帳子裡消失。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可偏生君王時常如稚童,喜怒無常沒有克制。
帳簾在她身後快速放下,孫忠最先看到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氣,趕忙迎上來。
趙懿安沖他點頭,安撫一笑:“勞您憂心了。”
孫忠搖頭,迎着趙懿安往晉王那邊走。
“父王。”趙懿安出聲喊道。
怒目橫視的晉王猛然擡頭,看到來人面色緩和許多,還不等他開口,趙懿安快步走了過去,撲進晉王懷裡,小聲啜泣起來。
“父王——”她拉長音調又喊了一聲,晉王的大手放到她的背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撫。
“回來了。”晉王将她攬在懷裡,忽然話鋒一轉加重語調冷哼一聲:“好在你回來了,不然寡人一定一片一片将你這王叔的肉割下來喂狼。”
成國君仍在下首磕頭不疊,趙懿安聞言松開手,一邊低低抽噎着,一邊勉強組織語句開口:“父王,女兒時常想着,如果女兒也能像王兄們一樣,那父王遇到險境時女兒還能守得父王一隅,可如今……如今女兒卻是……勉強才能不為父王拖累。”
趙懿安跪坐在晉王身側,說得懇切,末了竟雙手捂着臉又低聲哭起來。
晉王見狀,卻是轉怒為笑,大手落在趙懿安頭上輕撫,大笑着對孫忠道:“這才是寡人的女兒。”
孫忠聞言松了一口氣,連忙躬身笑道:“可不是,奴冷眼看着這麼多殿下,公主對王上真是頗有幾分癡性,真可謂是拳拳赤子心啊。”
“善。”晉王斂了笑容,哄住了趙懿安的眼淚後,用手掌有些粗魯地替她擦着眼淚。
趙懿安的眼角被他擦得有些疼,呲牙咧嘴躲開,像是真情流露的人突然意識到不好意思一般,紅着臉皺了皺鼻子一邊喊着疼,一邊半垂着頭不敢看人。
晉王被她的模樣逗得又笑起來,頗有些享受天倫之樂的喜悅。
趙懿安見好就收,微微笑了下,看着下邊跪着的成國君對晉王道:“父王,女兒先退下,不打擾父王和……王叔。”
說着,就要從王座上下來。
“無妨。”晉王喊住她,“吾兒以為寡人待要如何處置你這王叔?”
趙懿安看向成國君投來的眼神,思索須臾,方才搖頭道:“女兒不知,王叔犯下如此過錯,父王留王叔性命至今已是寬宏,如今王叔活着一呼一吸、一身一體皆系父王所賜,女兒不敢妄談處置。”
成國君就像是晉王不經意間吃進嘴裡的一條蟲子,不夠看但足夠惡心,趙懿安不管是勸他吃下去補充蛋白質,還是吐出來少點膈應都沒意思,更何況晉王還是個不怎麼喜歡聽建議的。
晉王沉沉“嗯”了一聲,伸手摸了摸案上寶刀,趙懿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這把刀比她的年紀還要大,陪伴晉王殺伐成長。
她忽然間想起曾經華夫人說的話,這把刀是晉王繼位時其胞弟所贈,其胞弟好鐵器,這把刀是他自己一點一點打磨出來的,一路陪伴他的王兄從稚嫩到成熟。
可惜他自己卻走的早。
趙懿安突然讀懂了這位國君的目光。
晉王驷以殺伐果決聞名天下,不殺成國君有違他本性,可手中刀具又讓他想起逝去故人,成國君雖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弟弟這種東西畢竟砍一個就少一個。
趙懿安在心裡歎息一聲,“父王,不如留下王叔性命,想來這樣滔天大罪,一死倒是給了解脫,何況以臣犯君者一死可償,以弟犯兄者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