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學堂裡的第一次課有條不紊開始。
第一堂課是張授中的,教授的是史學。
張授中很會講授知識,深入淺出,趣味盎然,趙懿安正聽得入神,一雙小手拉了拉她的衣擺。
趙悟安側身過來:“三姐姐,小白跑到你桌案下去了,幫幫我。”
三人是并排的跪坐桌案,趙懿安居中,聞言無奈道:“下次不要帶小白來學堂,仔細些。”
趙悟安點頭不疊:“下次不會了。”
趙懿安低頭在桌案下幫她找着小白鼠,剛将小白鼠抓到手裡,隻見一雙鞋履出現在視線裡,趙懿安連忙起身擡頭。
“殿下在幹什麼?”張授中面上笑着,隻是這笑明顯停留在嘴角,不達眼底。
“先生。”趙懿安将小白鼠藏到袖子裡,“學生有東西掉了。”
她讪讪笑一下。
張授中有些意外,昨日初見他能感覺得到這位殿下對他的冷淡,原以為課上對方也會拿公主氣派壓人,現在倒是他小看人了。
王室的公主還是主次分明。
張授中在她面前俯身,攤開手:“請殿下交出。”
趙懿安理了理衣袖,不解道:“先生說什麼?”
“殿下心裡知道。”張授中注視着她說道。
一旁趙惜安百無聊賴打了個哈欠,趙悟安握了握手掌,探身過來道:“是我的小白,先生不要為難三姐姐。”
張授中朝趙悟安微微笑了下,依舊轉過頭對趙懿安道:“請殿下交出。”
趙懿安擡頭,這人莫不是在針對她?她幹脆不語。
“三姐姐,不妨我們先給先生吧,我沒關系的,下學了先生會把小白給我的,是不是?”趙悟安急急道。
趙懿安同他對視,眼裡半點不肯退讓。
張授中卻是毫不在意般輕笑着搖了搖頭,又轉身回去自己的桌案,“繼續上課吧。”
松一口氣,趙懿安偷偷将小白還給趙悟安,趁機皺了皺鼻子嗔怪對方一眼,趙悟安摸摸腦袋笑。
趙惜安又打了個哈欠,眼見着她的腦袋就要磕到桌子上了,趙懿安突然輕喊一聲,吓得趙惜安一個激靈坐直。
“幹什麼?”趙惜安壓低聲音道。
趙懿安坐直身子裝作認真聽課,在心裡偷笑。
半個時辰後,張授中放下書走到三人案前。
“我今日要講的就是這些,三位殿下可有疑問?”
“沒有。”趙悟安搖頭。
趙惜安打着哈欠,淚眼朦胧,也搖頭。
最後張授中的目光落在趙懿安頭上,趙懿安左看看又看看,隻能硬着頭皮問:“學生想問先生,申侯系王後的父親,以君王無道伐之,而申侯嘴裡的無道,指君王欲廢嫡立幼,申侯此舉,可謂不忠不義呼?”
“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張授中笑道,“殿下站在自己王室的視角上看,難免一葉障目,而在諸侯看來,君王此舉是失信于天下,是昏聩的兆頭,立嫡立長是禮法的核心。”
“當然。”張授中繼續道:“君王身死人手,申侯确有愧為王臣之處。”
“也給世人留下了指摘的空間。”趙懿安若有所思,“包括那位嫡長也是,孝也是禮法的核心,而他為了奪位,同申侯反叛自己的父王,君王身死,他也背上了孝義的罵名。”
“那如果是殿下會怎麼做呢?”張授中點頭含笑看來。
“我?”趙懿安搖頭。
“殿下不妨說說,我不過是您的先生罷了。”張授中有幾分無奈,感歎眼前少女防備心太重。
趙懿安但笑不語,轉向趙悟安道:“四妹妹覺得呢?”
趙悟安正認真等她回答,不妨被這一問,吓了一跳,支吾道:“我......我不知道,大家和和美美豈不好?我以為當不當君王也沒那麼重要,更不至于要殺掉父王......和王弟。”
趙懿安聽了笑:“那四妹妹是仁人君子,也隻能為人歌頌罷了。”
趙悟安聽了前一句還開心,後一句有些不解,趙惜安不耐煩解釋道:“說你死得早,隻能活在美名裡。”
趙悟安一頭霧水看向趙懿安,趙懿安揉揉她的腦袋道:“聽她胡說,不過即使你不争,架不住人家覺得你争。”
“那五妹妹呢?”趙悟安看向趙惜安,“你這麼清楚,你說說。”
趙惜安不屑道:“先縱容,再想法子弄死那位幼弟,讓父王知道他沒有選擇。弑父弑弟,兩害相較取其輕。”
“哦——”趙悟安長出一聲,“五妹妹很聰明嘛。”
二人說完,眼神都落到趙懿安身上。
“三姐姐呢?”趙悟安期待道。
“别想不說。”趙惜安緊盯着。
張授中也笑道:“我們也不過坐而論道罷了,殿下說說也無妨,以史鑒人,正是史學的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