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客棧時,夜色已經深了,趙懿安隻覺渾身疲累,她找店家要了水,待到熱水都被倒入浴桶中後,她忙将店小二送出門,急匆匆脫光衣物坐入浴桶裡。
“啊——”
趙懿安全身浸泡在熱水裡,她仰着頭靠在浴桶上,捏了捏酸痛的小腿,舒服得喂歎出聲,不覺靠着浴桶開始打起了盹。
叩叩叩,約莫一刻鐘左右,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她的休憩。
趙懿安意猶未盡地睜開眼,起身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穿上裡衣,披上外衫,趿拉着鞋履,走到門邊将門打開。
張授中站在門外,他換了一身常服,看到她這般穿着,目光頓了頓,很快移開。
趙懿安讓出一個位置示意他進來,她一邊自顧自往裡走,一邊道:“你找我是要說你們密談之事吧?不妨說來。”
“是。”張授中答應着,跟着她往裡走,“殿下,荀大夫同愚下相商,約定三日之後于席上安排十餘刀斧手埋伏魏王。”
“嗯,聽起來不是很可靠。”趙懿安坐到軟榻邊緩緩躺下,她攏了攏發絲,将有些濕潤的頭發撥至榻前,烏黑的發絲蜷曲着垂落在半空中。
軟榻的舒适讓她揚起頭滿足地眯了眯眼,胸口微微起伏,整個人愈加嚴絲合縫地陷了進去。外衫早不知何時就被她丢到了一旁,現下她隻穿着一件輕薄的裡衣,曲線分明,肌膚半露,可趙懿安并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哪怕她不穿衣服,也沒有人敢擡頭看。
她擡手示意張授中落座,随即便不再理他,隻阖上眼睛道:“說仔細些吧。”
張授中答應一聲,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下,目光沒有絲毫變化,垂下眼一字一句交代着。
他的聲音平緩,起伏有度,語調溫和,伴随着魏國秋夜微涼的溫度,讓趙懿安覺得熨帖非常,腦海中的思路逐漸明晰,趙懿安一動不動聽完了張授中的話。
“這荀大夫做事倒天真,這個計劃漏洞頗多,加之前日我觀魏王此人斷不是魯莽犯險之輩,未必會中此伎倆。”
趙懿安說完,從榻上坐起身,撥了撥頸間還沒幹透的發絲,擡眼對張授中道:“我曾經聽父王說,魏國這個旬大夫是極好高骛遠、天真爛漫的人,他所行所做的事全不過是出于理論論證,未經實際核查,又由于他天生尊貴的家世地位,他身邊的人也隻會捧着他,不指明他的缺處,就容着他去踐行那等華而不實,如空中樓閣般的事。”
“隻是今日我聽你同他說的那些話。”趙懿安笑道,“你說的那個執君子劍的旬大夫,倒跟我知道的不像一個人。雖說評人不該道聽途說,但細看下來,父王真是一點沒說錯,這旬大夫确實天真爛漫、華而不實。”
說到此處,趙懿安垂下了眼簾,父王為君洞察臣民的能力沒得說,但是他能洞察他自己嗎?若是為君者能夠坦然自查,哪還怕國家不能長治久安?
最怕的就是獨坐高台,一葉障目。
“殿下不必過多擔心。”張授中道,“我們原本也不是拿着十成的把握來的,失敗便失敗,左右前線戰事節節勝利,這邊的事情也就不太重要了。”
趙懿安點了點頭,看着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的張授中,不由笑道:“擡起頭來,怎麼?你不敢看我?沒道理呀,你今日分明還想殺我,怎麼現在連看我都不敢了?”
她說着,走到張授中的跟前,俯視着他,陰陽怪氣道:“既要動手那便快來呀,可别誤了良機——你說是吧?張,大,人。”
張授中沒想到她這麼敏銳,不過那麼片刻的殺意,她都注意到了。
他皺着眉,心裡有些不愉,這已經是不知第多少次被她當面拆穿,換做旁人早動怒了,張授中也不能例外,況且他雖看着溫和,實際根本不是什麼好性的人,隻是比别人懂得克制,但是此刻,他隻覺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和燥郁,讓他想要狠狠教訓一下面前這個高高在上的女子。
他死死忍耐着,手心攥緊,手上青筋都被攥得暴起。
“怎麼?”趙懿安沒有忽視他此時的異樣,她像是想起什麼,嗤笑道:“哦,我想起來了,你不會是生氣了想拿馬鞭抽我吧,就像你之前在長街上鞭笞你那堂弟一樣。”
“很辛苦吧。”趙懿安冷笑着,抓住他的頭發将他的腦袋拉起,“要一直這樣忍耐着,在我這個公主面前伏低做小,還不被我領情,明明也不是好性的人,卻要向衆人營造一個溫潤如玉的太傅之孫的形象,真可憐。”
張授中被她抓着頭發被迫擡起了頭,他看了她一眼,擰了眉,厭倦地想要将頭轉過去避開她的目光。
趙懿安卻不管不顧,手上一緊,愈發用力拽住他的頭發,不許他有一絲動彈。
張授中的表情,一分一毫都在她的目光下無所遮掩。
她掃過他,眼神裡帶着一點輕蔑,她垂眸看着他,裡衣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一抹白得晃眼的肌膚,精緻的桃花眼裡泛着冷光。
張授中見狀,也不反抗,任由她抓着自己的頭發,仰着頭,唇角噙着笑,目光冷厲地看着她。
二人對視良久,都想要在這一刻徹底掀開對方的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