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寒莺冷燕。
天元七十三年,正月初。
街道上人來人往,談笑聲此起彼伏,路邊的小販扯着喉嚨推銷攤前的東西,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街道中央尤為礙事。
被她妨礙到的人,再看到少女身着磨損明顯的黃袍,頭上隻有一根樹枝,看樣子像個乞兒,就這麼傻愣愣地杵着,心情頓時不太好,就要破口大罵。
路邊一穿着花襖的婦人背着一簍筐,手裡還拎着新鮮的菜,在叫罵聲前開口道:“喂!你這小姑娘杵這多礙事啊。”
雖是責怪的語氣,動作卻很溫柔。
俞溪在一陣拉扯中蹙起眉頭,身邊好心的大娘還在碎碎念,見她生的漂亮卻穿着破舊,過年了居然也如此寒酸,想來是家中窮的連件新衣袍都買不起,竟生出了心疼的心思。
“小姑娘聽見了嗎?多危險啊,萬一來了輛馬車,惹着那些名貴人家,把你賣了都不夠賠的。”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今天幸好是碰見我了,旁人可不會這麼好心。”
“也是可憐的……”
俞溪消耗完腦海裡密密麻麻的信息,才回過神對上大娘關切的目光,這人眼中的擔心不像假的,像是看自己親生閨女的眼神讓她愣了愣。
她立刻眉眼彎彎,聲音柔軟道:“謝謝大娘。”
大娘見她緩過神了,松了口氣,應是想事情太投入,不是邪魔入體。
如今正處在各個宗門大選時期,歸根鄉作為中洲旁的邊陲小鎮也是人滿為患,四面八方的人都來到此處,就是為了能夠被宗門選中踏上修仙之路。
大娘瞧這姑娘生得漂亮,又不似中州人,估計也是從别的地方來參加大選的,瞧這病弱的模樣,也不知道能不能被選上。
俞溪不知道大娘心裡在嘀咕什麼,伸手将大娘手上的菜抱進懷裡:“大娘,我幫您拿吧。”
“诶诶诶,不用不用,你這細胳膊細腿的,能行嗎?”
大娘不放心地看了看小姑娘蒼白纖細的手,青絡分明,手背上還有幾道細不可查的疤痕。
俞溪笑道:“這點東西還是拿的動的。”
大娘偏頭瞧她的臉,她生了一張蒼白病弱的美人臉,她平視着前方的路。額頭無遮擋,露出她優越的眉骨,從側面看便能看出此人輪廓立體、眉眼精緻、鼻梁高挺、嘴唇飽滿紅潤。
她有一雙眼角下垂的狗狗眼,雙眸如秋波般平靜。穿着淡黃色的袍子,衣服薄領口低,将那脆弱修長的脖頸露出,像個易碎的細口瓷器,又宛如一隻驕傲擡頭挺胸的矜持幼小黃耳犬,看起來乖巧懂事。
卻實在落魄,身上的袍子不合身還磨損得厲害,衣衫上不少顔色相似的補丁,頭發用一根桃枝随意的盤在腦後,沒有其他點綴,額前的碎發在陽光下泛着黃,應是長期飲養不良造成的。
大娘是個愛聊天的:“小姑娘,你是來參加大選的?”
俞溪颔首:“是。”
“你家裡人呢?瞧這真是可憐見的。”
俞溪腦中捉到原主的信息,道:“我自小靠着街邊鄰居的接濟長大,如今是想看看能不能進哪個宗門,若是能進,就不麻煩那些大爺大娘了。”
大娘聽她說就忍不住冒出眼淚:“好孩子,你住哪啊?”
俞溪笑了笑:“我好養活,大娘不必為我憂心。”
将這個熱心的大娘送到家門口,大娘站在門口喊了一人名,便見一個穿着灰袍高壯的青年從門内出來。
青年連忙幫大娘卸下身後的背簍,青年生了一張帶笑的臉,臉上的笑暖洋洋的。
他高興的和娘說今天隔壁馬家的門松了,他去修,那馬家給了不少肉,晚上要燒排骨吃。
如她所想,熱心的大娘家庭應當是和睦的,家人也應當是好相處的,生活才能順心。
青年又接過她手中的東西,道了聲謝。
大娘溫暖又粗糙的手拉起她:“好孩子,來大娘家吃口熱乎的吧。”
青年也道:“小姑娘,你别怕為難我們,我和娘見你十分歡喜,今日我做的吃食能讓你吃飽。”
俞溪心裡沉甸甸的,隻道:“明日大選,我心裡緊張吃不下飯,我想在街上走走。”
離開這戶熱情的人家,她走到附近的茶樓裡,花了兩文錢要了一壺茶水。
這時候茶樓沒什麼人,俞溪摸着熱氣騰騰的杯壁,靜靜等着,腦中再度出現了在街道時的機械音。
【宿主,請在明天一早參加宗門大選。】
俞溪冷笑了聲:“你們這些系統給别人穿書的時候,不管人死活嗎?”
她好好一個大活人,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這個病弱之軀,走一步喘三下,身上更是隻有那一兩銀子,估計已經是她全部的家底了。
機械音無動于衷:【抱歉宿主,情況特殊,您也活不了多久,選中您是在你出車禍成為植物人的前一刻。】
俞溪眯着眼慢慢吞吞将這難喝的茶喝進肚裡,身子暖了些,但是全身依舊如同被碾碎的疼痛感半點沒有得到緩解。
現在林黛玉來了,也不敢稱自己病弱。
俞溪沒穿來之前正在馬路邊感受社會蓬勃氣息,打算去酒吧小酌一杯,剛踏上斑馬線,周圍的環境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以為是出了幻覺,嘗試着收回腳,可什麼也沒發生,緊接而來的是眼前一白,腦子裡出現一連串的機械音和大量文字,弄得她疼痛不堪,但她的身體像是被禁锢住了什麼也做不了,便遇見了那個好心的大娘。
真是可笑,她本是一個985純情女大,手裡握着一家中型酒吧、保研資格和幾篇SCI論文,足夠她一輩子風風光光的,一邊小酌一邊感受文化的熏陶。
院長爺爺愛喝酒,所有的積蓄都用來收藏酒。因此她從小就生活在酒文化中,所以她賺了錢的第一步就是開酒吧,每天和院長爺爺在吧台後面研究各種奇怪的酒,順便欣賞一下各種美和多種版本的恩愛情仇。
對于這些人情冷暖、愛恨交織的故事,她表示真摯的問候,隻提供疼痛服務和屈辱語錄。
她活得風風光光,隻不過很多人覺得她可憐,她是個孤兒,從小就被抛棄在福利院門口,被院長爺爺養大。從小不少人說她有娘生沒娘養,都在可憐她,怎麼說的都有。
院長爺爺說這叫:大風刮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
後來能自己思考了,便覺得自己并不可憐,至少還有個院長爺爺願意養她,上天給了她不少東西,收走幾個也是應該的。
因無人管束,成長的路上承受了不少的惡意,便造成了她現在随波逐流、非正非邪的性格。
可現在呢,她成了一個隻有十四歲的可憐小孩,也沒爹沒媽還被這個古闆的系統控制,随時随地都會沒命。
她内心從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現在的平靜,在之前她沒看過什麼穿書帶系統的小說,但她知道有這種類型的存在,而且一般裡面的主角都是看了一本讓自己氣憤的小說,然後發表一頓感言就穿書了。
可她呢?
連配角都算不上,而且這幅身體的名字竟然沒有!以前街道的鄰居都叫她小孤兒……
這叫她怎麼猜到有一天居然穿書了,系統選人的理由就是她要死了,敷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