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從馬車離開後，走了條小道，這條路從一片幽綠的森林正中央穿過，再過一條大河便可抵達雁青山，再向上走至山頂便可看到思雁村。

南境常年春夏交替，這條大河将南境一分為二，因此被稱為兩岸江。

思雁村村民世代都靠兩岸江江邊奇珍異草和雁青山上向陽花為生，兩岸江寬大且極長，江深且水急，時不時會沖擊岸邊，不适合水運和築橋，因此周邊隻有思雁村。

據說兩岸江内有江神，如此波濤洶湧的江水卻在思雁村村民到來時平緩片刻，這才讓思雁村村民能夠采摘岸上經曆無數拍打的奇珍異草。

此地與外界唯一的溝通，便是買賣。

古老的村莊中，因在十月中旬前一夜晚，每一任村長皆會被一神秘的聲音召喚，村長認為那便是江神，村民們也會在夢中看到一神聖的身影，因而都堅信兩岸江受到江神保佑。

每年十月中旬都會在江邊舉行祭祀，感謝江神一年的庇護和憐惜，祈願來年風調雨順。

村民們将竹子編織的各種魚類系在長長的麻繩上，沿岸拉起長繩，入夜後魚肚子裡的燈火被點燃，像是給江帶上一條似火珍珠的項鍊。

少男少女們身着各種花草編織的草裙，跟随年老村民口中古老而悠長的歌聲、手中的鼓和琴起舞，岸上擺有桌席，小孩和村中管事相鄰坐着。

祭祀時，村民們将小巧精緻的福袋裡裝上向陽花投入江中，數個五顔六色的福袋被江水拍打直至消失。

衆人會立刻發出歡呼聲，這代表着江神接受了他們的禮物。

春曉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眼睛，小聲念道：“信徒春曉祈願與宋哥哥共白頭，江神保佑。”

春茗站在宋欽身邊側頭看來，嘴角挂着笑意：“春曉，我們去再采些向陽花吧？江神今年格外高興呢。”

春曉雙手握着福袋，将福袋輕輕丢置江面，搖頭說：“你們去吧，我有些不舒服。”

還沒待宋欽說話，人已經被春茗拉走了，她笑道：“好吧，那我們就不等你啦。快走啦，宋哥，你正好給春曉也摘些。”

宋欽聞言點頭，又怕春曉多慮，便多說了句：“曉妹，你休息會，我和姐待會就回來。”

春曉點點頭，滿臉笑意對他揮手：“好。”

身邊人慢慢少了許多，有跑去桌前貪吃的，有去岸邊坐着閑聊的、祈福的。

她左右瞧了瞧，父母正在和村長說話，無人在意她。

祈願的人都在這一段，因為這一片平時奇珍異草最為繁盛，是祥瑞之地，往年江中紅鯉魚極其通靈性，時不時鑽進人懷裡，惹得村民開心連連。

春曉捂住不舒服的肚子，從人堆裡擠出去。

今天是個好日子，她不想早早回家，沿着江邊的方向向南走去，來到沒有麻繩魚燈的江邊。

這裡有一棵枯死數年的梨花樹，樹幹缺皮少肉、漆黑可怖，夏天連一片綠葉和梨花都沒有，也不結果了。

立在江邊，村民都覺得污了江神的眼。又因它高大，村子老人說祭祀過去，将它砍去燒火，也算它這一生完整過去。

可這棵樹陪她長大，她自小性格内斂、極容易害羞，不好意思和他人吐露自己的小女孩家心思，隻能和這棵樹自說自話，也算把小心思分出去、舒服些。

三年前，在江邊時便碰到這棵樹，它那時依舊是個醜陋的樹，可春曉覺得這棵樹和她有緣分，她樣貌不如春茗貌美，性格也不如春茗讨喜，右眼被一整塊紫紅覆蓋，隻能戴着白紗。

在她眼裡，它們是一樣的，不被人在意、安靜、醜陋。

她垂頭，乖順地靠着梨花樹。

江風吹來，拂開她面上的白紗，她手疾眼快地将白紗扯住。

微風伴随着女孩子家溫柔的聲音罩着這棵梨花樹。

“我好不喜歡春茗，我能感覺到宋哥哥已經被她吸引到了，可是宋哥哥說要娶我，與我白頭。”

“她為什麼那麼會讨人喜歡？連我都無法說她不好，村裡沒有男娃不喜歡她，可為什麼總将我拿出來與她比較，明知道我樣樣不如她。”

“我該怎麼辦？我總覺得她在勾引宋哥哥，可又挑不出錯來，我隻有宋哥哥了，她為什麼還要來搶？”

她緩身坐下：“我與她同父同母，為什麼我的臉上長了這麼難看的疤痕？如果我比她漂亮，是不是别人也會多在意一下我？”

梨花樹不會回她，隻會随風輕輕擺動樹枝，安靜聽着女孩的訴求。

“兩個月前雨天，她與我和宋哥哥走山路摔倒，是宋哥哥背了她，我沒話說，可心裡怎麼都不是滋味。我背不動她，隻能宋哥哥來。宋哥哥說他隻把春茗當做姐姐看待，他說他唯一的心上人是我。”

女孩苦惱垂頭：“可我又有什麼好成為别人唯一的呢？我長得不漂亮、性格木讷、也沒有勇氣，甚至和我待在一起都沒什麼話可說。”

春曉腦海裡浮現出一個貌美溫柔的過路人，她甚至語氣都染上了幾分高興：“如今春茗不是村裡最漂亮的了，有個白衣姐姐更得人喜歡，村裡的男娃都跑去看她。”

又想到宋欽，有些低落：“宋哥哥也會去看，他說是好奇，他覺得那姐姐不如我漂亮。”

“我知道他在撒謊，可我心裡還是高興，宋哥哥還是我的。”

剛到此地的俞溪和裴序之先是被這棵枯樹吸引了目光，便看到這個叫春曉的姑娘緩步走來，裴序之用術法将二人隐藏起來，他們便聽見她帶着埋怨和欣喜的訴說。

又聽她說：“這個白衣姐姐雖然漂亮溫柔，村裡的婦人卻都不喜歡她，她們說因為她，村裡死了不少人，可明明瘸腿的陳叔是幾月前雨天路上太滑摔死的，王老伯是因為日日賭博被打死的，彭老頭是自然死亡啊……”

“他們還說，今天會有太虛宗的師傅來除妖，雁青山村中人人至陽，又有江神保護，尋常妖怪都不得靠近，哪裡有妖給他們除？”

她似是還有話要說，可江邊走來一身形嬌小、挽着身邊少男胳膊的粉衣少女，少男懷中抱着一堆像小太陽的花朵，火紅、翠綠，二人說說笑笑。

宋欽剛聽春茗說完話，擡頭便看到在枯樹下站着的春曉，腳步停住。

感知到異常的春茗話語一頓，頭也轉過去看她，手順勢背到身後。

她笑着往前跳兩步：“春曉，我們找你好久啦，你在這啊。”

春曉嘴角扯了扯，目光有意無意看着心虛的宋欽，在她看來，自己唯一的優點便是聲音好聽，可惜她不能再唱歌了。

她用那好聽的嗓音質問他們：“春茗手中怎麼沒花？”

春茗撓頭笑笑：“太多人去摘花了，隻能我摘，宋哥哥拿，不然都搶不過他們。”

宋欽也笑着點頭，人往春曉身邊站。

春茗伸手将花取下幾朵，塞進春曉手中：“走吧，一起去編花環。”

宋欽從懷中拿出一小小的花環，将花全塞進表情一僵的春茗手中，柔聲哄春曉：“曉妹，我專門給你一人做的，旁人都沒有。”

春曉輕哼一聲，他笑着将花環戴在她頭上：“曉妹最适合戴花環了，像個小精靈。”

她這才消氣，三人向北走去編花環。

……

待仨人身影消失後，俞溪和裴序之才從樹上跳下，她憐惜地摸了摸這棵千年梨樹，可惜生機全被吞掉了，不然再過幾年就能化靈了。

看樣子，今天他們四人就能到，能讓那麼多人一齊出動的，可見此妖有多難對付。

昨日還收到了巫翌的消息：此妖乃妖界狐族的公主，不到萬不得已，别殺。

真是搞笑，在座各位除了裴序之，誰殺得了她似的。

系統的聲音這時候才響起：

【叮，檢測到虐文小劇本出現。

五年前，十二歲的春曉和春茗姐妹二人跟随父母一起去他地做買賣。在城中交易時，春曉第一次遇上在酒樓竈房當夥計、才十四歲的宋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