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時日,阿亭照舊在藏月閣跟着蒼月長老學笛,藏月閣弟子禦劍将她送回到竹隐上時已經是夜裡。她對送她來的人道謝之後走進屋内,濟慈躺在外室的竹榻上已經睡着了,睫毛在臉上落下一道優美的剪影。
可能是今日的修行太累人了,阿亭心想。
她輕手輕腳回房裡拿出一件外套給他披上後回了自己房間。
前段日子吹《魂夢吟》,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嘔啞嘲哳,她自己都聽不下去。近來,曲譜已爛熟于心,吹奏出來的調子尚且能聽。她靠着床頭,不禁吹起了此曲。
笛音入耳,阿亭便覺頭暈起來,昏昏欲睡。
再睜開眼,她已經站在了屋外,夜也變成了白晝。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竹椅上,他慢悠悠往杯中倒茶,問:“你這段時間怎麼天天往天墉城跑?”
站在老人面前的正是七八歲的濟慈。
阿亭走到他們身邊,他們似乎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濟慈沒回答,淡淡說了句:“我走了。”
話音落地,畫面就轉換到天墉城中。此處是她和濟慈初次見面的庭院,小濟慈一個人坐在亭子裡,時不時往亭外看去,像在等什麼人似的,不過對方卻遲遲未來。小濟慈坐了很久才走。
阿亭一直跟在他身後,他們一同穿過一道道長廊,數個山水庭院,穿過瀑布前蔚為壯觀的天然石拱橋,穿過廣闊的廣場。小濟慈最終在天雲閣門前停下,思忖片刻後走了進去。
他左右顧盼,無視暗裡投來審視的目光,眼神裡有不易被人察覺的失落。
日複一日,小濟慈都在做着同樣的事情。
“濟慈,”老人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小濟慈,問:“你在天墉城是不是有玩伴了?”
濟慈望着慈眉善目的老人,緘默不言。
“看來是有玩伴了,”老人笑道:“我說的對吧?世上的人都喜歡會笑的孩子,就算是昆侖的神仙也一樣。”
濟慈道:“不是去找玩伴,我是去赴約的。”
老人慈祥的面容上露出詫異的神情,道:“不是?那倒是奇怪了,以往除了掌門和長老的召見你都是不去天墉城的,我看你這段時間往那跑得勤,還以為——赴約?”
老人反應了過來,臉上更加疑惑了:“天天有約?”
濟慈不答,側過臉看向窗子外的修竹,面容沈靜,烏眸中似有淡淡岑寂的微光。
老人擔憂道:“你不會被人戲耍了吧?”
“不會的,”濟慈的聲音清冷稚~嫩,他垂下眼眸,低聲道:“她是天墉城裡第一個對我笑的人。”
林間起風,濟慈的話不甚清晰。
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們的樣子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仿若鏡花水月中幻象,伸手一碰皆成幻影。
阿亭眼前一黑,等她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眸的不過是自己屋内的擺件。見窗外晨光熹微,她翻身背對着微弱的光線又睡了過去。
早飯過後,阿亭坐在外室的竹榻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笛子。沉思之際,一抹白色闖入眼中——是濟慈回來了。
她早上起來後就沒見到他,不過飯菜都放在蒸籠裡溫着,她吃的時候還是熱的。
“我起得早,去山間采了點野果回來。”
濟慈将一包鼓鼓的東西放在榻桌上,小心翼翼地将結解開。
熟透的野果在空氣中散發着香甜可口的氣味,讓人垂涎欲滴。阿亭拿起一顆紅色果子正準備往嘴裡送,忽然停住,對濟慈道:“對了,我昨天夢到你了。”
濟慈手上的動作停住。
“也不是什麼令人驚奇的夢,就是夢到你和一個老人在說話。我夢中的你隻有七八歲的樣子……對了,你天天都往天墉城跑,老人問你在天墉城是不是有玩伴了,你說不是去找玩伴,是去……是去幹嘛來着,我又睡了一覺忘記了。”
阿亭捏着那顆誘人的紅色果實,語氣輕松自然。
“赴約?”
“對!”阿亭想了起來,笑道:“就是赴約!老人還擔心你被人騙了,你說……”
“不會?”
“對,你說不會!”阿亭說完疑惑起來,“怎麼我夢裡的事情你都猜對了?”
濟慈神情不變,手裡剛拿起的一顆青色的果子卻掉了下去,一直滾到離塌幾步遠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