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青雲拿着佩劍沖三夫人亂砍,她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淩青雲,不等淩青雲來得及反應她轉身就掐住他脖子将他逼至牆壁上!
“青雲……”
阿亭輕咳,鼻間還是三夫人身上那腐敗多年令人作嘔的惡臭。
“明蘭!”
三夫人被蕭逸齊的聲音吸引,她看了過去,掐住淩青雲的手不由一松。
蕭逸齊道:“當年下令将你杖斃,将你抛擲井中的人是我,你有什麼就沖我來吧。”
三夫人失神地凝望着蕭逸齊,将淩青雲扔在地上,朝蕭逸齊走去。
護衛們嚴陣以待,蕭逸齊卻示意他們走開。
蕭晉元喊道:“父親!”
蕭旌陽仍舊木然地看着這一切,仿佛什麼事情都與他無關。
三夫人走至不做任何抵抗的蕭逸齊身前,擡手将尖利的的長指甲緩緩嵌入他的胸前。血順着她瑩白的指甲蜿蜒纏繞在露出的手臂上。
“明蘭,”蕭逸才臉上絲毫不懼,他貼近她,低聲道:“是我負你,這麼多年來……”
三夫人停住,沒有繼續去掏他的心。似是要等他繼續說完,她擡眸看向他,忽地感到胸口一陣劇疼,低頭一看,一把纏滿古銅錢和紅線的金錢劍紮入插入她胸口。她怔怔盯着眼前不複年輕,風采卻不減當年的男子,還是想聽他把話講完。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将這把改造過的匕首放在身上,為的就是防止你出來害我蕭府上下。”
蕭逸齊推開她時,她的臉上挂着兩行清淚。
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三夫人便作為灰燼,随風消逝了。
三夫人于血魔不過是一名微不足道的棋子,她的死活與他無關。他笑道:“你們凡人的險惡之心與我們這些邪魔外道比起來,又好的了多少?看了場戲,得抓緊時間幹些正事了。”
變幻莫測的血泉再次湧現,在空中變幻成一張張駭人的臉,時而是男人,時而是女人,詭異至極。
“蕭老爺,你家公子的命,我要了。”
語畢,龐大的血泉探出一個由血化成的人頭,伸長了脖子飛向蕭旌陽——
才不會讓你得逞!
阿亭疾步沖在那顆人頭前,手腳并用抱住它,任憑它長長的脖子像蟒蛇一樣甩來甩去也不松手。
血魔幽幽道:“我看你一個人怎麼攔得住我這煉血池。”
說罷,血泉中又有一顆人頭探出!
這次是淩青雲将之攔住!
血魔不耐煩起來,血泉刹那間有七顆人頭像蛇似的快速朝阿亭和淩青雲攻來。
阿亭原本就受傷,隻是施咒暫時止住了血,現下這般折騰,小腹上的傷口又裂開,将白衣染紅。
血魔見那兩人已無抵抗能力,九顆人頭頓時化作一條巨蟒朝蕭旌陽張開血盆大口——
“老爺——!!”
“父親!!”
阿亭倒在地上,愈發模糊的視線中,是蕭老爺擋在蕭旌陽身前,身體被生生齧去一半。
蕭逸齊凝望着蕭旌陽,他一臉愣怔地注視着,好像還沒晃過神來。
“父親——!!”
“将軍……”
蕭逸齊對着蕭旌陽淡淡一笑,神情是蕭晉元從未見過的溫和。
他在最後一刻看到的,是蕭衍。
他叫的人,也是蕭衍。
那時他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随父親去京都觐見本家的人。京都人自視甚高,頗為看清姑蘇蕭氏,父親唯唯諾諾,生怕哪裡得罪了蕭家的上~位者。那日正值蕭衍将軍凱旋歸來,所有人都趕往城門口去迎接這位年少成名的英雄。
蕭衍将軍進城那刻,不論是居高臨下的帝王,還是終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蕭氏一族的權貴們,他們臉上露出他從未見過的由心而發的笑容。
十七歲一戰成名,十九歲得“武安君”封号。
這年他二十二歲,發動長平之戰,将天權國推至七國頂端,他本身的存在便是這個國家的信仰。
“将軍!!”
“蕭衍将軍!!”
……
慶祝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樓上的人們将籃中的花瓣一把把抓起撒至空中,看台上年輕的王孫貴戚都齊齊注視着那位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他那匹白色駿馬的馬蹄之下,是數不盡的芳菲。
“将軍,我想同你一起平定七國。”
随意坐在廊檐下的蕭衍看了看他,淡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蕭逸齊。”
“蕭逸齊……”他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臉上沒有進城那日的驕傲飛揚。他笑道:“等你長大,就可以随我出征了。”
聽到他這麼說,他第一次在京都露出開心的笑容。
“老爺——!!”
蕭夫人痛心疾首,險些暈了過去。
蕭逸齊倒下的那瞬,臉上是自四十多年前那日便開始珍藏在心中,不願拿出來視人的笑容。
——将軍,我這一生的遺憾是不能同你征戰沙場,平定七國。不過能為将軍而死,也算是彌補我這個遺憾了。
“父親!!”
蕭晉元撲過去跪在蕭逸齊身前。
“晉元,”蕭逸齊伸手想去撫摸一下自己一直冷落的這個孩子,“這些年……”
勉力擡起的手終是落下了。
“父親……”
蕭晉元抱着父親痛哭,蕭旌陽站在邊上,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平靜的臉上已挂滿淚水。
絕望在活着的人心裡滋長。
也該放棄了,府中的血屍早晚會被這裡的活人氣息吸引過來,不論是成群的血屍還是血魔,他們都赢不了。
放棄吧,别掙紮了。
不停告訴自己,已經沒有希望了,可阿亭身體卻不聽使喚向玉笛爬去。手握住這冰涼的玉身,她竭力站了起來,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一曲《魈引》,斷斷續續從笛身發出。在這片充斥着死亡的土壤上,婉轉悠揚的笛音似甘霖雨露,打斷了瘋狂滋生的絕望。
蒼月長老說,不止《魂夢吟》可以造出鏡花水月,《魈引》也可以。其幻術之強大,可将中術者一生都困在幻境之中。
阿亭想起之前入夢用幻術造出來的那個脖子上有紅蓮的人,即便是倉促結成的幻術,他也拖了血魔一段時間。
——我要讓血魔永遠困在被他打敗的那天。
笛音繞耳,一段不屬于她的記憶在腦海裡浮現。
少年倚在欄杆上,烏發如緞,白衣勝雪,似玉琢冰雕般明淨不染纖塵。
“若有人傷你,我便要他永世不得進入六道輪回,落得萬劫不複的下場。”
明明記得他好像沒有說後面一句。
血泉裡探出不計其數的蛇身人面的怪物,它們不給阿亭時間施術,笛音停住的那一刹,玉笛從阿亭手中脫落,血臉穿過她的身體,其他人也遭受着血臉滅頂的攻擊。
眼前還未幻化成形的男子如煙一般消散,阿亭在彌留之際看到的是一襲雪白的身影。
“濟慈,你要好好活着……”
“師姐!”
她或許再也看不到少年那張好看的臉了。
血魔傲然睥睨着少年,他站在玉笛的主人身前沉默良久,清冷如玉的聲音此刻聽起來頗為陰冷——
“傷阿亭者,不論神魔,盡而誅之。”
言訖,兇煞異常的黑色瘴氣頃刻間呈遮天蔽日之勢,等血魔再次看到少年時,他手裡拿着一把樣式古樸的長劍,劍刃上萦繞着破碎的黑色電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