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巴赫平穩行駛在前往郁家老宅的途中。
後座,郁景明在打電話,郁小麥在另一邊,扒着車窗往外看。
車窗開了一條縫,春夜的涼風拂進來,她鬓邊的頭發被吹得一蕩一蕩。
冷不丁地,車窗緩慢合上了。
她扭回頭。
郁景明已經挂了電話,順手操作按鈕把她那邊的車窗關了。
“不是說發燒了嗎?還吹風?”
郁小麥回過身老老實實坐好,笑嘻嘻地,“當然沒有真的發燒啦,我那是幫你解圍呢。”她一臉狡黠,“難道哥哥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嗎?你老早就想下逐客令了吧?”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實際上她心裡相當沒底氣,她也不能夠确定,郁景明是不是喜歡時方儀。
郁景明似笑非笑,喜怒莫辨,“你還挺機靈。”
“那當然了。”
她大言不慚,雙手撐住扶手椅傾身越過來,一臉期待,“哥哥準備怎麼獎勵我?”
“獎勵?沒大沒小魯莽冒失,還要我獎勵你?”他正色看她,“你已經長大了,在旁人面前不可以那樣沒有分寸。”
他指的是不能那樣抱住他的腰。
“那沒有旁人的時候可以嗎?”
郁小麥興緻勃勃馬上接話。
“你覺得呢?”
郁景明面色紋絲不動,冷淡地反問。
郁小麥嘟了嘟嘴巴,“你是要跟我劃三八線嗎?”
“不必,”郁景明情緒愈來愈淡,疲倦似的捏捏眉心,“你再這麼下去,過幾年我搬出老宅就不再管你了。”
她愣住片刻,裝出很八卦很感興趣的樣子,“你是說過幾年你要結婚?然後搬出老宅?方儀姐會是我嫂子咯?”
“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
郁小麥已經對這類話語應激了,她立刻反唇相譏,“一邊口口聲聲說我是小孩不應該操心大人的事,一邊又口口聲聲說我年紀不小了,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我到底是大是小啊?”
郁景明冷靜地看着她。
他眼神裡是她最讨厭看到的理性和審視。
她氣呼呼地撇過頭去不看他。
等到那焦灼的氣氛緩和了些許,郁景明這才開了口,鎮靜沉着的語氣,“不管是大是小,我教過你許多次的,做人應當知書明理有分寸懂進退,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想一出是一出,這一點總要記得?”
“不記得。”
她硬巴巴地怼回去。
郁景明不再言語。
邁巴赫駛入老宅。
不等盛旭東來開車門,郁小麥就先一步下了車,砰地把車門摔上。
她氣沖沖地上樓,連敏阿姨的問話也充耳不聞了,三步并做兩步邁上樓梯,沖回自己房間。
敏阿姨一邊拿手擦着圍裙,一邊詫異地對後腳進來的郁景明說,“先生,小麥這是怎麼了?又鬧什麼脾氣?”
郁景明仰頭往空蕩蕩的樓梯上看了一眼。
法式雙開門後的公主房内,郁小麥拉開靴子拉鍊,一隻一隻甩掉,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真難受。
她做什麼他都不滿意。今天本來是好心過去看他,結果卻又落個這樣的下場。
不過,他今天倒是說了句真心話:過幾年就搬出去不再管她了。
他果然是急着甩掉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妹妹了吧。
嗚嗚嗚,真想哭。
可惡,眼淚也擠不出來。
她躺在床上盯了會兒天花闆,習慣性地翻身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點開和志願者的對話框,往上翻聊天記錄。
自很小的時候得知自己是鹿武市的棄嬰之後,她就開始給當地的紅十字會捐款了。
貧困家庭、留守兒童、上不起學的女童……一開始是從自己的零花錢裡省出一大部分,後來,父母送的、郁景明送的各種禮物中,有些會被她偷偷二手賣掉,再把錢轉寄給紅十字會。
她隻是隐隐約約期望着,不要有人再因為貧窮或者類似的原因而丢掉自己的孩子。
去年夏天,有個志願者加了她微信,說是紅十字會改革,每個大額的捐贈者都會分配一個志願者來專門對接。
這樣倒也好辦許多,當地有什麼家庭或者孩子遇到突發狀況,志願者會第一時間告訴她,她會直接彙錢過去,解燃眉之急。
上一次聊天是上周日,她在商從京的車上給志願者轉了五萬塊。是這幾月省下來的零花錢。
她給志願者發了條消息,問:
「嗨,最近都沒問你,孩子們都還好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
志願者很快回複:
「暫時沒有,有事兒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的,您放心,孩子們都很好。」
「好的,麻煩你費心了。」
她放下手機,長舒一口氣。
放空發呆。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她沒精打采地,“誰啊?”
“我。”
郁景明的聲音。
她像裝上技能似的,立刻帶上了哭腔,“你等會兒。”
過半分鐘,郁小麥磨磨蹭蹭過去開了門。
隻開了條門縫,探出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