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耕向座上人拱手作揖:“尊主,侍女們到了。”
褚枭歪着嘴壞笑了一下,随後袖子一揮,手邊的桌案上便出現了一張羅帕并一盆清水。
“那你,”他随手指了第一排的一個侍女,“過來給本尊把血擦掉。”
突然被點到,那侍女又驚又喜,正要上前。
誰料蒼境主又開口道:“算了,換你吧。”指向另一個侍女。
随即他将面前的幾個侍女挨個點了個遍,點了又馬上換人。
覃耕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卻是絲毫不敢擡起手擦幹。蒼境主從前從不要人貼身伺候,更何況,那血迹不過一個小小清潔咒的事。
在戰争中上位的的蒼境主戰場負傷無數,這點血痕哪需要特地用羅帕擦。現下又翻來覆去地換人,怕是起了刁難之心。
時愉一直不敢擡頭,埋得太久脖子都僵硬了。
她現在隻想隐身,或者趕快離開這個讓她随時都會露餡的地方。
正想着,她此時最不願聽的聲音響起,說出的話更是讓她一驚。
“還是最後一排——”褚枭頓了頓,“黃衣服的那個來吧。”
聞言時愉心中狠狠一沉,她不死心地看了看自己姜黃色的衣擺,又瞟了瞟旁邊人的裙角,絕望地确定隻有她一人穿的黃裙。
她無奈地在原地閉了閉眼,平複自己紊亂的呼吸,然後微微擡手俯身,緊張地走上前。
“是,尊上。”
認不出我認不出我……
時愉心中忐忑,最可怕的是,眼看着離那暴君越來越近,他又突然開口了。
“你……”他突然頓住,盯着她像是在回想些什麼。
時愉吓得渾身一顫,怕她下一秒就被認出來,隻能努力鎮定下來保持不動。
褚枭本就緊緊盯着她,見狀眼裡泛起戲谑,故意皺着眉不耐煩地說:“快點!”
時愉下意識就小跑了過去,同時也松了口氣。她想着暴君沒有立即發難,那就是她這身僞裝還算有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處置了什麼人,褚枭周身一股血腥味,臉上的血痕配上他桀骜的眉眼,愈發像隻鬼獄裡的惡鬼,瘆人可怖。
時愉更不敢靠近他,站在一步開外的地方,手足無措。
老管事生怕她不懂規矩惹怒褚枭,連忙道:“尊主,這一批侍女都是新來的,還不懂服侍您的規矩。要不讓她退下,小的給您擦?”
其實他也不想上趕着去觸黴頭,但是這個侍女長得面黃肌瘦,堪稱醜陋,不知是走了什麼後門被選進來的,偏偏又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被褚枭選中,萬一尊上看她不順眼發了怒,那他們這些管事怕是也難逃一劫。
時愉聽這話心中一動,但還未等她放下心來。暴君就朝她擡了擡下巴。
“就你。”
她死了心,隻得硬着頭皮向前鞠一躬,埋頭擡手攤開掌心,等着褚枭将手上把玩的羅帕給她。
他卻并沒有動作,隻盯着她看,然後時愉聽到:“本尊看你很眼熟啊。”
她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一種滅頂之災的感覺籠罩在心頭。
她不是什麼傻子,如果說剛才她還有希望沒有被人出來的話,那麼現在褚枭的反應已經很明顯了,她肯定暴露了。
他是如何認出來的?她這下是死定了。
不管是因為那一刀之仇,還是因為撞見那場深夜的打鬥,桑檸知道自己都已成了眼前人的眼中釘。如今對方竟是這蒼境之主,甚至一來便認出了她。
陰差陽錯間,已是在劫難逃。
時愉虛虛合着眼,卻仿佛看到了什麼。
啊,原來是幽冥的鬼們在像自己招手,她馬上也要死了。
然而下一秒羅帕被丢進她掌中,時愉詫異地擡頭。
他,不殺她嗎?還是說并沒有認出來她。
“你們都下去。”褚枭對衆人吩咐道。
然後他直勾勾盯着時愉說,“就你留下繼續擦。”
所有人迅速地退了出去,出了營帳後才敢松一口氣。剛才躍躍欲試的小侍女們現在倒是安分了,褚枭滿臉是血喜怒不定的樣子讓她們不敢有非分之想。
很多侍女是被家中送進來的,為的就是抓住這次機會接近褚枭。但她們或許此時已經偃旗息鼓了。
想到被留下的時愉,同情的有,看笑話的也有,總之都覺得她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被暴君留下來,指不定要受什麼罪呢。
衆人唏噓,唯獨牽吟覺得此事非同尋常,她雖也是初來乍到,但是聽自己在軍營裡當副将的爹爹說起過尊主的許多事,雖然尊主對敵人手段狠辣,但似乎并不會沒事找事,随意懲罰無關之人。
但不管怎麼說,她對時愉都是同情的,畢竟尊主看起來就很可怕,更别提要單獨呆在一處。
*
衆人走後的寝帳内。
褚枭饒有興緻地注視着時愉的一舉一動,看着她故作鎮定地将羅帕沾濕、擰幹,然後目不斜視地擡手。
實際上方才時愉隻崩潰一瞬,随後就逼自己冷靜下來。
她告訴自己,這種情況下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于是在褚枭看不到的地方,時愉垂下來的眼神裡已是一片孤注一擲的堅定。
她面上仍是一副膽戰心驚極度害怕的模樣,但暗地裡已經默念着召喚口訣,将戴在脖子上儲物吊墜中的東西召喚至掌心。
這一切都被隐藏在她略顯寬大的袖中。
她另一隻手攥着羅帕,定了定心神後,按褚枭的吩咐将其貼上他的額頭。
突然,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一股力量拉扯着,轉瞬之間,她跌入眼前人的懷中。
琥珀香和血腥氣交雜着圍住她,蒼境主一隻手抓着她拿着羅帕的右手,另一隻手的胳膊摁着她的左手,掌心握着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時愉大驚,但不敢說話,亦不敢看他。
隻看着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移到了藏着左手的袖子上。
時愉這個時候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褚枭一掀,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露出來。
下一秒時愉那隻手的手腕被狠狠攥住,同時冷峻的聲音在時愉頭頂響起,他一字一句地說:
“又想刺我一刀?”
褚枭冷笑,笑她果然還是像當年一樣對他毫不留情。
他在期待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