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水開,等差溫,等到老夫人将一口茶喝進了嘴裡,葉七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道,“我想請老夫人告訴當年的真相。”
“真相?”左老夫人端着茶盞神情有些恍惚,“當年卿兒為了國家社稷,自請挂帥出征,他與官家自幼長在一處,說是伴讀實則,他是将官家當成了兄弟,可是他不知道,自古皇族無血親,誰與誰都莫要越了那條線,若是不懂這個道理,最後的苦果便就隻能自己往下咽。”
“師傅與官家是叔侄?”葉七問。至少昨日那人是這麼說的。
葉七的話左老夫人到是也并沒有意外,她微微颔首,道,“是啊,他們輩分雖然不同,年紀卻是相似,那時候先帝有意給官家找幾個同齡之人一起進太學,于是輾轉話就傳到了左府,官家定了的事,那容得我們置喙。偏偏,卿兒是個至情至性之人,他覺得既是親族就該眷顧幫襯,加上那時官家還特别喜歡與他玩在一處。”
“所以,當年……其實也并非真是非要師傅挂帥,隻是……”葉七隐約猜到了些什麼,隻是她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測究竟對了幾成。
“是啊,”左老夫人點頭,神情中的哀傷就好似重新又看着自己的兒子上了一次戰場,“那時候先帝本欲讓官家挂帥親征,作為太子,他若是立下戰功,将來這皇位自然也就更加坐的安穩。隻可惜,那時官家并無自信自己一定能赢,邊關傳來的消息每每又都是北狄人骁勇兇殘,失守城池如何瘡痍狼藉,于是官家就更加害怕,他找卿兒商議,欲想出一個合乎情理的說辭退了親征一事,誰知卿兒卻說,‘都是兄弟,我替你去又何妨’。”
是啊,若真是兄弟,誰替誰又有何妨……隻可惜,‘兄弟’二字也未必人人都當的,更不是人人都在意,葉七不知道當年官家找到左卿的時候究竟是何想法,但她能肯定是人心如鬼蜮,将别人想的過于善良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惡意。
“等到卿兒真的挂帥到了戰場才知道,那裡是隻有北狄,那些等着坐收漁利的外邦異族何止一二,他們都等着一方兵敗,然後好趁機的些好處,那些年,卿兒寫回的家書都是平安,可我這個當娘的又怎麼會不知道他有多苦多難,”左老夫人的聲音哽咽着,一行清淚終還是落下,這麼多年母親對兒子的牽挂都在這一滴滴的淚水裡,她願忍,卻不願忍一世,就像這丫頭說的,即便他這些年隐忍不發,結果也并沒人願意讓她安穩如願。
“卿兒在邊關一待就是三年,漸漸的,從北邊傳回來的消息不再是敗退,不再是狼煙四起,可是朝中的風向卻變了,先帝羸弱多病許久不朝,太子監國,卻因年少處處受制于人,”左老夫擡手緩緩擦着流下的眼淚,一邊道,“先帝的旨意,監國太子的旨意,一月之内官家竟然寫了三道讓卿兒回京的折子,明裡說的是,先帝臨終想要再見卿兒最後一面,實則卻沒人知道那些旨意背後究竟為何。”
這件事兒她到是聽說,當時葉七心裡想的是,不知道那幾道聖旨還能不能找到,如果能,沒準可以查出些蛛絲馬迹,“老夫人我能冒昧的問一句,官家無論寫了聖旨給誰,宮中是否都有備份?”
“你是想……”左老夫人詫異的擡頭看着葉七,她知道這丫頭大膽,但竟不知這丫頭如此大膽,“你要找當年的那些聖旨?”
“不看看怎麼知道當年的聖旨裡都寫了什麼,”葉七說的理所當然,“師傅手裡的聖旨應該也在,隻是這麼多年我卻不知道師傅将那些東西都放在了何處,但左右我們現在人在京城,所以如果宮裡有備份,那自然應該更好找些。”
“更好找些?”左老夫人不禁失笑,她看着葉七道,“你以為,皇宮大内,是你想進就能進的?你以為,那些皇家密檔,是你想看就能看見的?小丫頭,你就不怕自己有一日掉了腦袋卻都還不知為何掉腦袋。”
哎~說的是那,這件事左右肯定也不會如她想的那麼簡單順利,不過事在人為嘛,葉七給自己打氣,一邊對左老夫人悄悄做了個鬼臉道,“老夫人放心,我這條小命還要留着在老夫人跟前多盡幾日孝,不會那麼容易丢。”
看葉七一臉不在意的模樣,左老夫人到是從心底裡生出幾分羨慕,少年人的好,既可無知又可無畏。
想想如此其實也沒什麼不好,人生那麼多選擇,誰又能說那一條才是對的。選了,一直往前走,即便是一條布滿荊棘的路,誰又能知道,這一路沒有讓人無悔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