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門外。
禹天行冷冷地看着出現在身前的人影。
“天行,好久不見。”出水芙蓉般的貌美女子嫣然一笑,語氣可惜:“你沒死成啊。”
禹天行:“嗯。”
聲音未落,昏暗街道間,黑黝劍影突現,直擊女子。
女子并未閃避,雙手捏決低吟術語,疾馳而至的劍尖距離她的鼻尖不過毫厘,卻蓦地停住。
“我費盡心思才尋到你,你卻見面就急着殺我。”她雙手交疊,劍身随手勢變動竟顫悠悠地反轉過來,指向禹天行,“真讓人寒心。”
“不是早就寒心了麼?”禹天行眸光垂下,不再看向女子,“不然何故替換遺诏。”
“你知道了。”
“遭遇屍鬼伏擊,心中便有猜想。”
女子從容笑道,“也是,你身邊遍是棋子,可懷疑的人多了去。但屍鬼之事,隻有我能設局。”屍鬼害人,弘啟宗弟子奉命捉拿,她不過順勢将禹天行引去。“你的血最易招惹陰邪,遇上那隻屍鬼定不會放過你。他們都說你死定了,但不見你的屍首,我不相信。如今見着了你,也不枉我費勁功夫将盤鬥帶來。”
“為什麼?”禹天行站在陰影處,幾乎融入黑暗之中,他低聲喚道,“姨母。”
他是母親的唯一骨肉,俞月容是母親唯一的妹妹,看顧他長大,卻親手替換遺诏,将逼宮謀反的王兄扶上皇位。
“我寄予你厚望,故而姐姐去後便費心照顧你。你本就年幼勢弱,卻還天真輕信一再着道,我對你失望了。”俞月容聲音冷漠缥缈,“既給不了我要的,也不必再浪費心血,換人便是。”
話音落下,立在半空的長劍以迅雷之勢猛地朝禹天行擊去。
“着道?”禹天行輕笑一聲,他倏然向前朝劍迎去,側身避去劍刃鋒芒,手腕翻轉反握劍柄。一閃一避間,竟穩穩當當将黑劍握住,反似是她親手将劍送上一般。
他身影未停,快如閃電,俞月容還未來得及反應,隻聽見耳邊響起輕輕一句,“姨母不夠耐心。”胸口頓覺劇烈刺痛。
俞月容大駭,極速施決朝禹天行擊去,她用足力氣,禹天行被一舉擊飛砸至牆中,宅牆塌下發出轟鳴。
“噗”,她伸手欲将胸口的劍拔出,卻突然噴出一大口血,整個人跪倒在地,聲音輕顫,“你是故意。”
“修習之人直接出手攪亂天命,必遭反噬。”禹天行嘴角溢血,在一片殘迹中搖晃坐起,他閉了閉眼睛,“付出如此代價,姨母也要害我性命。”
俞月容置若罔聞,隻道:“你偷襲王茂,故意在他身上洩露氣息,目的是為引我出來。”
“不過順道。”禹天行淡道。
“這些年,先是底下奴仆,而後是伴讀、總管、奶娘、學士、親兵,再是兄長姐妹。”他神色厭倦,嘴角揚起諷意,“隻要将計就計,便能引蛇出洞。蠢人太多,我花了些功夫本以為料理幹淨,遺诏那夜方知,原來還有。我身邊還剩誰呢?”他将腦袋靠至斷牆一角,眼神淡漠,“隻剩你了,姨母。”
月色光華落在少年的面容之上,精緻絕倫、輪廓分明的臉龐未完全褪去稚氣。十四歲,正是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年紀,他卻陷在黑暗之中,隻餘陰郁狼戾。
“天行。”俞月容看着他,靜靜道:“你的人頭,可換我弘啟宗宗主之位。”
“在我料想之外的,隻有遺诏、屍鬼兩次。”禹天行慢慢道,“姨母再想輕松取我性命,可就難了。”
“你當真以為借天道之勢,我便無法殺你?”俞月容冷笑,從懷中掏出一丹藥服下,“傷勢治愈便是。此處我已施下消聲術法,再大的動靜也鬧不出去,無人會前來助你。待我恢複,你在劫難逃。”
痊愈丹。
禹天行眸色幽深,緩緩垂眼。
他身中術法無法站起,死鬥難免。
“呀?”一陣輕呼乍然響起,“這怎麼回事?”
俞月容旋即望去。
從王家宅院出來的,是王家的小丫鬟?
俞月容大喜,想不到老天也助她。
此界修士受天道壓制,修士與凡人各行各道,修士不得直接插手世界氣運。禹天行原是皇位繼承人,自然身負天運。
若經由凡人,算不得直接出手,不會遭遇反噬。
她高喊道:“小丫鬟莫怕,我是暫住在你家的弘啟宗修士。前面的是朝廷命犯,我雖重傷,但他已被我制伏在地動彈不得。你過來拿着劍結果了他,朝廷定重重有賞,弘啟宗也必以重禮酬謝。”
怕孩童膽怯,她再強調:“你替我了結他,此後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那我放心了。”脆生稚嫩的嗓音響起,随之是靈巧輕盈的蹦跳腳步聲。
禹天行臉色煞白,死死盯着孩童,渾身泛出死寂夜潭般的寒意。
她恢複記憶了?
禹天行的神色盡收眼底,俞月容唇角彎起,柔聲望向來到眼前的孩童,鼓勵道“丫頭莫擔心,拔出我身上的劍,我不打緊。”
“好。”孩童點頭,咬牙用力将劍抽出。
俞月容臉色白了白,繼續微笑注視孩童:“去吧。”
“好。”孩童認真點頭,高高舉劍,用力下捅。
利刃直插,貫穿心口。
“你!”俞月容慘叫一聲,在劇痛之中她回過神,頃刻捏決朝孩童擊去。
孩童反應極快,刹那翻身抽劍轉避,同時左手抛起長劍,右手反握,然而身體似是不穩,整個朝她砸去。
但那手中的長劍,随着身勢,徑直朝前捅貫。
劍光閃爍,血花四濺。
一劍封喉。
潺潺鮮血自口喉溢出,俞月容雙眼瞪大,對上孩童的雙眸,滿是難以置信。
“他幫我報仇,我也幫幫他。”
女孩的雙眸清澈透亮,她伸手抹去濺落臉龐的鮮血,燦然笑開,露出兩顆斷半門牙,說着,手上施勁,劍刃再而深深貫入。
“你說,我們是不是頂好的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