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裴祈是班級值日生,她在教室裡邊寫作業邊等裴祈做完值日一起回家。中途裴祈出去倒垃圾,她站起身,想去前面接杯水。
下一刻,一道刺耳的刮地聲響起,她的椅子被班裡某個讨人厭的男生拽了出去,随之而來的是對方的尖聲嘲笑——“沈方月!你拉褲子了!!!”
沈方月抓起課本想揍人,看到椅子上的痕迹後又愣住,自己也陷進短暫的茫然遲疑中。
見她沒反應,男生笑得更賤了,拖着她的椅子就要往教室外面走:“哈哈哈!沈方月拉褲子啦!我要告訴全年——啊!”
一個垃圾桶狠狠砸在了男生臉上。
裴祈從嗷嗷大哭的男生手裡拿回她的椅子,用紙把她的椅子擦拭幹淨。
然後擡頭對她說:“沈方月,回家了。”
“裴祈,”沈方月回神,茫然又害臊地看他,有些無助地小聲說,“我褲子好像……”
裴祈看了她校褲一眼,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綁在她腰上。
“看不見了。”裴祈道,“走吧。”
後來那男生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家長和老師,裴祈因為動了手,被罰了兩個星期的值日。
啊,那個時候——至少那一天的裴祈,真的好帥。
不像現在。
沈方月臉頰重重壓在枕頭上,又開始在心裡背成語。
寡情少義!
冷酷無情!
良心泯滅!
狼心狗——
咔,門開了。
雖然是在心裡罵,但看見裴祈,沈方月還是下意識抿了好幾下嘴唇。
裴祈左手拎着一隻熊貓熱水袋,另隻手端着她的小豬造型碗。
熱水袋被扔到她身邊,她隔着厚重的被褥都能感覺到熊貓的溫暖,裴祈把碗往床邊一放。
“捂着。”裴祈說,“喝。”
見被褥裡的人盯着桌上那碗紅糖煮蛋,遲遲未動,裴祈說:“沈方月,别發呆。”
“沒發呆,”沈方月老實道,“我正在收回剛才在心裡偷偷罵你的話。”
“……”
裴祈伸手要把碗端走,被沈方月連忙攔下來,整個碗捧了過去。
沈方月敷着熊貓熱水袋,抿了一口滾燙的紅糖水,整個人仿佛活了過來。
“你一直都這樣?”裴祈忽然問。
“嗯?”沈方月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也不是,這不是昨天喝了酒……”
“嗯。”裴祈點頭,譏諷地笑了一聲,“下次失戀再喝。”
“……”
沈方月又想起昨天自己喝暈後那發瘋的半個小時,當即轉開話題:“你怎麼還會做這個?”
“網上查的。”
“喔。”沈方月評價,“糖放多了,好甜,以後注意。”
裴祈伸手:“别喝了,還我。”
沈方月立刻捧起碗,咕噜咕噜往嘴裡灌。
“……”
裴祈偏開眼,看見沈方月書桌上堆了幾本練習冊,是專門用來抄寫和寫作文的。
“作業寫完沒?”
“其他卷子都抄完了,就剩語文的那麼一點點點。”肚子還是隐隐作痛。沈方月擡手,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裴祈翻開冊子,上面空空如也。
“這不叫一點點點。”裴祈糾正,“這叫一點沒寫。”
“我本來是打算今天一口氣補完的!這不突然那什麼……肚子疼嘛。”
沈方月喝得有點累,她捧着碗,盯着裴祈的後腦勺,腦子飛快運轉起來。
她偷偷清了清嗓子,拉長自己的語氣,可憐巴巴地說:“裴祈,我真的好可憐,昨天剛遭遇失戀,今天又卧病在床,接下來可能還要被罰站一個星期。”
裴祈扭頭看她。
“而且古老師每次罰站都讓人站到走廊,那我豈不是連課都聽不了了!”
裴祈:“你聽和不聽沒區别。”
“……”
“那你接下來的一周也沒有前桌了,”沈方月再接再厲,“上課就沒人陪你說小話了,那多無聊啊。”
“真的隻能清淨一周嗎?”裴祈跟她商量,“你不能多站幾天?”
“……”
“你好無情。”沈方月說。
“嗯。”裴祈拿過她手裡的空碗,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睡吧。儲存點精力,明天争取當走廊裡站得最直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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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承載了太多怨氣,到了開學日這天,山城的氣溫達到了這段時間的最高點。
天将将亮,距離開學典禮還有半小時,教學樓裡已經坐滿了學生。
沈方月從廁所回來時,正好撞上在收暑假作業的錢菲。
兩人在課桌過道撞上,沈方月歎一口氣,認命道:“錢菲,語文我先不交了,沒寫完。”
“啊?”錢菲愣愣道,“你的不是已經交了嗎?”
“?”
錢菲低頭在作業本裡翻了一會,挑出一本來:“剛才裴祈一起給我的,這不是你的嗎?”
沈方月翻了兩頁,上面的筆迹是很像她的。
她的字圓滾滾的,像滿月。裴祈以前總是模仿她的字來譏笑她,她有時自己都分不清。
唯一的區别是她名字裡的“月”——就像這本抄寫本上的署名,裴祈寫的時候,最後一勾總是會穿過旁邊那道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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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到教室時,他同桌在桌上睡得正香。
宋哲一直覺得很神奇,大家上課都睡覺,裴祈有時甚至睡得比他還多,怎麼裴祈的成績就這麼好?
沈方月從他身邊經過,徑直坐到裴祈前桌。
宋哲剛要跟她打招呼,沈方月先回過頭來。
“裴祈,”沈方月戳了戳她後桌的頭發,叫,“裴祈!”
男生搭在後頸的手指動了兩下,過了幾秒才把頭從手臂裡擡起來。
他前額頭發淩亂地貼在眼睫上,漆黑的眼睛裡全是不耐煩:“幹什……”
話沒說完,就被沈方月的飛吻給打斷。
沈方月眼睛笑成月牙,手指貼在嘴邊,不知給他飛了多少個吻。最後,她用手肘軟綿綿地貼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真好。”她鄭重宣布,“我們現在又是全世界最要好的人了!”
“……”
沈方月轉回去後,裴祈還保持着擡頭的姿勢,很久未動。
“啊這。”宋哲呆呆地看着沈方月的背影,“什麼情況?”
裴祈回神,手指陷進頭發虛空地蜷了一下。他撇開眼,重新調整姿勢躺回去,嗓音微啞。
“……誰知道她發什麼瘋。”
宋哲還想問什麼,轉頭一看,他同桌已經重新睡下去了。
姿勢沒變。
隻是可能氣候悶熱,少年露出的半截耳朵,火似的燒紅一片。